李鴻章家族后人 古董堆滿72間房

李氏家族的人百余年來做官又經(jīng)商，積累了大量的財富。雖說在文化教育上沒有什么大的建樹，但在收藏界，他們卻是一支不可小視的隊伍，堪與安徽東至兩江總督周馥家族、江蘇吳縣工部尚書潘祖蔭家族、山東黃縣丁斡圃家族媲美。

　　李鴻章在合肥的故居中，有一全部用紅木雕成的藏書樓，內(nèi)中藏書，歷經(jīng)戰(zhàn)亂，已云散四方。李鴻章的長子李經(jīng)方，長于外交，還以藏書與收藏青銅器知名。李鴻章的侄孫、李經(jīng)羲的兒子李國松，也是南北知名的大學(xué)問家和大收藏家。他的書房的鑰匙，就串在隨身攜帶的鑰匙串上，誰也拿不走。朋友來借書，樣樣都要登記。若是借去一套10冊的，歸還時只剩8冊，那么他連那8冊也不要，干脆送你了，他再去找舊書店老板另覓全套。他的收藏遍及青銅、甲骨、瓷器、古錢、字畫各類?？上г诳箲?zhàn)中南北播遷，他一生又深居簡出，不僅不做汪偽的官，連民國的官也不屑一顧，又要維持一個大家庭的開支，最后只得將藏品出售易米。

　　現(xiàn)在尚能見到原物的，只有李鴻章的小兒子李經(jīng)邁的藏書，和李鴻章五弟李鳳章的孫子李蔭軒收藏的青銅器。

　　李經(jīng)邁的藏書處叫“望云草堂”。其珍貴版本在其晚年經(jīng)漢文淵書肆老板轉(zhuǎn)手易人，其余于1940年由其子李國超整理后，捐獻(xiàn)給震旦大學(xué)，計18000冊，分為政書、兵書、地方志、科技圖書和名人年譜，唯于文藝類書一無所有。

　　李家真正值得大書特書的收藏家是李蔭軒，他從小席豐履厚，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十幾歲就開始玩古錢，久之旁及其他，最后把收藏當(dāng)成了自己的終身職業(yè)。他家里有的是錢，只要認(rèn)準(zhǔn)了的東西，動輒重值不吝。自從他收得鄧秋枚的藏品后，就一發(fā)而不可收，中西并舉，古今并舉，突飛猛進(jìn)。他家住在烏魯木齊路的一棟花園洋房里，他一天到晚埋頭收藏之中，自得其樂，他書房的鑰匙，隨身攜帶，寸步不離。

　　據(jù)李蔭軒后人講，他們家有72間房是專門放古董的，家里專門有一個仆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幫他們家給文物撣灰，72間房每天撣一次?？箲?zhàn)時，李蔭軒花了大價錢將他的藏品存入一家銀行的保險庫里，得以安全保存。

　　為人低調(diào)，收藏錢幣精品

　　李蔭軒在古玩市場上總是斯斯文文，一身書卷氣，無論購進(jìn)賣出，向來靜悄悄進(jìn)行，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深藏不露，不大和外人交往。

　　當(dāng)時，李蔭軒常去馬定祥（大收藏家往期文章：馬定祥，嗜錢如命）所開的的祥和泉幣社淘東西。李蔭軒十分精打細(xì)算，雖然自己很富裕，可是每次還是會還些價，馬定祥總會看在泉友的情誼上，給他一定的優(yōu)惠，讓他高興。

　　馬定祥曾經(jīng)從北京購回一個清代白色的鼻煙壺，壺內(nèi)繪有李鴻章頭戴三眼花翎身著朝服的墨色圖像這肖像栩栩如生，細(xì)致至極馬定祥給李蔭軒看的那天，他拿在手里把玩了很久，若有所思，對馬定祥提出：“這個鼻煙壺我很想要?！瘪R定祥慷慨地提供給他，彼此心照不宣，都明白這個繪有李鴻章頭像的鼻煙壺，對李蔭軒是有重要紀(jì)念意義的。

　　有時馬定祥也會婉拒他的要求。有一枚秦代大半兩銀錢，是1952年馬定祥在西安的泉友于先生處獲得，與這枚銀錢出土的同時，還有幾十枚秦漢時代的半兩錢和五銖錢，但是秦代的半兩大型銀錢僅此一枚。馬定祥得到此錢后，視為瑰寶，曾經(jīng)先后給羅伯昭、孫鼎、沈子槎、趙權(quán)之等收藏家鑒賞過，他們都贊不絕口，曾紛紛要求轉(zhuǎn)讓，馬定祥一概委婉拒絕。李蔭軒看了，十分喜愛，一定要馬定祥出讓，馬未能同意，所以后來李蔭軒常說：“你有好銅鈿，勿賣，吊我胃口！”

　　馬定祥舊藏， 秦代大半兩銀錢，戰(zhàn)國時期秦惠文王年間（公元前337—公元前321）鑄造。銀質(zhì)，直徑：66毫米，厚：7毫米，重：96.15克。

　　還有一次，馬定祥從上海的一個俄國收藏家處得到了一批德國、俄國、英國、法國等國鑄造的銅質(zhì)、銀質(zhì)紀(jì)念獎?wù)?，這些紀(jì)念章設(shè)計雕刻都十分精美，每枚都是一流的藝術(shù)品，共計有七十多枚。這一批獎?wù)麓蠖嘞群笞尳o了李偉先和李蔭軒，馬定祥僅僅保留了一枚1896年李鴻章作為朝廷特使出訪德國時，由德國造幣廠制作的紀(jì)念章。這枚紀(jì)念章制造精妙絕倫，一面是德國首相俾斯麥的頭像，另一面是李鴻章戴三眼花翎的頭像，兩位首相的頭像雕鑄得十分生動，中外首相同鑄一章，為前所未見，馬定祥視它為“章中之絕”。李蔭軒先生得知馬有此枚獎?wù)聲r，懇切要求給他看看，馬定祥擔(dān)心此章有李鴻章頭像，他看到后會提出要求，但由于李蔭軒多次要求，礙于情面，只能讓他觀賞。豈知他看了之后，正如馬所料，當(dāng)即表示愿意高價購買，馬執(zhí)意不肯，李蔭軒又對馬定祥抱怨說：“你有好東西勿肯賣給我?！?br/>
　　馬定祥舊藏，李鴻章、俾斯麥雙頭像紀(jì)念章一枚。此章系1896年李鴻章出訪德國時，由德國造幣廠所鑄中外首相同鑄一章為前所未見。馬定祥稱此為“章中之絕”，完全未使用。

　　一般收藏家獲得了好的藏品，是愿意讓圈內(nèi)的朋友鑒賞的，一來可以交流行清，同時還可以進(jìn)一步聽聽大家的鑒賞意見。但李蔭軒的東西是不大給人家看的，馬定祥和他那么熟，他也從來沒有提起叫人家到他家里去觀賞收藏。大概他生性不愿張揚(yáng)，不愿露富。搞收藏嘛，總是要大把大把地往外掏錢的，或許他顧忌李家的名氣太大，怕樹大招風(fēng)。1949年后，李蔭軒連自己的真名都隱去了，化名為包申甫，大家稱他為“包先生”。

　　上世紀(jì)50年代初，國內(nèi)政治運動頻繁，尤其經(jīng)歷了“三反五反”運動，大多數(shù)收藏家對于收藏文物的興趣大為減弱，錢幣界尤其如此。李蔭軒卻興致未減。鐵錢在中國錢幣界有“黑老虎”之稱，說明其研究和鑒別之難，很多收藏家都不太愿在斑駁銹爛的鐵錢上花費精力去研究和收藏，李蔭軒不然，他對中國的歷代古錢都十分用心。他收藏的中國歷代錢幣，再加上外國幣章，總數(shù)達(dá)3萬枚之多。李蔭軒，精品頗多。

　　李蔭軒舊藏，南宋?“大宋通寶”背“當(dāng)拾”，丁福保著《歷代古錢圖說》原物，微裂，罕，美品。

　　李蔭軒的藏品中，有一枚大宋通寶“當(dāng)拾”大錢，實為罕見，為南宋李宗寶慶元年（1225年）七月后所鑄。當(dāng)時行大宋元寶錢，而大宋通寶只有鐵質(zhì)小平錢。銅質(zhì)者僅見背“當(dāng)拾”大錢一種。制作精整，傳世絕少?！爱?dāng)拾”大錢徑一寸六分（5.2厘米），重30至35克不等。錢文楷書直讀，書法秀麗，拾字從入，是其特征。據(jù)云出自宋代大書法家蔡京手筆。按錢文字形又分為瘦書小字及筆劃粗壯的大字兩種，其中以瘦書者為佳。當(dāng)拾大錢鑄于西川地區(qū)，與嘉定折十同監(jiān)。鑄量究竟有多少，則無從查考。流傳至今已成為世上罕見的錢幣珍品。

　　李蔭軒還藏有“臨安府行用銅牌”大小三枚，還有一枚唐代高昌國所鑄的“高昌吉利”，背面四角鑄有花紋錢，是存世孤品，李蔭軒將其視為掌上明珠，親手為這枚錢制作拓本，蓋上他的“選青草堂藏泉”之章，親自寫上“格齋手拓”四字。

　　匯聚天下青銅器，理論并重

　　李蔭軒收藏中國古代青銅器，是1930年左右開始的。青銅器是收藏界中的重器，年代久，數(shù)量少，能收到幾件便可以沾沾自喜，李蔭軒收藏青銅器200余件。

　　李蔭軒舊藏，魯侯尊，西周康王，通高22.2厘米、口徑20.7厘米，重4.1公斤。腹內(nèi)底有銘文22字，記載魯侯伐東國。其造型獨特，整體像筒狀方尊，廣口長頸，高方座，但兩側(cè)有一般西周簋所具有的獸首鋬，鋬下有下垂的鳥尾形裝飾。通體光素。

　　李蔭軒不僅是一個收藏家，他還會研究，而且他對這些藏品一一做了鑒定和文字考據(jù)，幾乎沒有可疑之品。李先生每次尋得滿意青銅器回來，總要把青銅器放在桌子上，刷洗清理處理完畢，再將上面的銘文臨摹拓下來，翻書查對，尋找依據(jù)，斷定年代和查證記載的事件。這些藏品的文字考據(jù)和鑒別都十分精到，幾乎沒有可疑之品。他曾在破殘古屋的墻隅邊得到吳方彝蓋，別人都以為是贗品，經(jīng)李先生考證是因火燒所致。

　　李蔭軒舊藏，小臣單觶，西周成王，通高13.8厘米，口徑9.3至11.6厘米，橢扁體，侈口，束頸，鼓腹。頸飾一周首尾相連的龍紋與鳳鳥紋，裝飾簡樸。腹內(nèi)底鑄銘22字，記成王平定武夷叛亂之史事，是記載周初史料的重要實物例證。

　　在他不大的房里，擺滿了他心愛的寶物，青銅器、古錢、古籍書。珍貴名器有小臣單觶、魯侯尊、厚越方鼎等數(shù)十件。

　　此外，李蔭軒收藏有秦漢銅鏡、古錢范、秦漢瓦甓、歷代印璽、元代銅權(quán)、明清符牌以及古版書籍等。其中有漢印“居巢侯相”、“樂昌侯印”，鴉片戰(zhàn)爭重要文物清代銀幣“廣東水師提督”，明代建文款的“吏部稽勛司郎中朝參牙片”，明正德款的“養(yǎng)鷹營銅牌”以及清乾隆“太上皇帝御賜養(yǎng)老銀牌”等。

　　60年代上海博物館征集組的工作人員找到李蔭軒，再三努力做他的工作下，李蔭軒終于拿出3件有銘文的青銅器珍品。一件有大篇銘文記載西周歷王率領(lǐng)軍隊東征準(zhǔn)夷的事，器主名為翏生，器名為翏生盨，極有歷史價值。

　　亂世難保，藏入上海博物館

　　到了十年浩劫期間，李蔭軒的這些收藏品就在劫難逃了。文革開始以后，上海徐匯區(qū)一帶的高級花園洋房挨家挨戶被抄家。一天，一群紅衛(wèi)兵突然沖進(jìn)了李蔭軒的家，看到家里擺滿了“封資修”的東西，亂砸亂摔。李蔭軒是愛文物如生命的人，看到這些不懂文化的紅衛(wèi)兵在他的家里胡作非為，心如刀割。十萬火急的情況下，李蔭軒下定決心，將家里的文物捐獻(xiàn)給上海博物館，讓博物館來保管它們?！?br/>
　　就這樣，在那個中午，李蔭軒為了保護(hù)畢生所藏的價值連城的文物古玩，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打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電話。上海博物館的青銅研究部主任馬承源接到李蔭軒的電話后，馬上和幾個同事一起趕到李家。只見房里一片狼藉，地上攤滿青銅器，都是流傳有序的珍品，如銘文記載周成王時代平滅商紂王之子武庚叛亂的小臣單觶，記載周康王命明公領(lǐng)導(dǎo)伐東夷的戰(zhàn)爭的魯侯尊等，共有100多件，極其重要的也有幾十件之多。由于博物館無法接收在這種特殊情況下的捐贈，所以只能用代為保管的名義收下。藏品一一搬運出去，共裝滿了六輛卡車。第二天凌晨，當(dāng)卡車發(fā)動時，李蔭軒送到門口，緊緊握著馬承源的手，說：“我的這些東西，今后要請你們多多費心了……”

　　李蔭軒舊藏，西周晚期的梁其盨（音許），1940年出土于陜西扶風(fēng)縣法門寺鎮(zhèn)任村，淺蓋有鈕，可卻置，獸首耳。蓋頂飾兩頭龍紋，蓋沿、口沿及圈足飾變形獸體紋，腹為橫條溝紋。器、蓋同銘三十一字，記梁其作此旅盨。梁其鑄器還有鼎、簋、壺、鐘等。盨古代盛食物的銅器，橢圓口，有蓋，兩耳，圈足或四足。

　　歷史學(xué)家姜鳴說過他所聽到的，上博的馬館長講的接受李蔭軒藏品的細(xì)節(jié)：“當(dāng)所有收藏搬上卡車，卡車就要開走的時候，李蔭軒的兩個眼睛完全是沒有光澤的，就像死魚的眼睛，看著那些車絕塵而去?！?br/>
　　后來上海博物館對的青銅器收藏逐一登記造冊，代為保管。打倒四人幫后，政府開始普遍執(zhí)行政策，歸還抄家物資。上博一直想將李蔭軒的藏品歸還，直到1979年的一天，李蔭軒的妻子邱輝女士突然來到博物館找馬承源，告知馬承源李蔭軒已于1972年因腦溢血病故。邱輝說，李蔭軒一生喜歡收藏文物，她決定按照丈夫生前的愿望，將這些文物全部捐獻(xiàn)給上海博物館。

　　李蔭軒夫婦不僅向上海博物館捐贈了大量珍貴的青銅器、古錢幣、中外圖書，還有許多金表、圖章、勛章、外國古董等等，這些文物的價值難以估量。

　　鄭重的《海上收藏世家》也有一篇記李蔭軒。說到李家的捐獻(xiàn)，分為兩個部分，金幣被李蔭軒所在的房管局收去又退還的，重量有13斤，是賣給博物館的。邱輝女士后來說：“博物館收購這批金幣時和我討價還價，他們這樣做，是代表國家和博物館的利益，我很理解，談到最后，每斤以略高于銀行的價錢進(jìn)行收購，他們表示無法再讓步了。這樣，我就只好說：‘我一向看得起你們，這些紀(jì)念金幣既然是歷史文物，怎么把它當(dāng)做散金來計算，就是收舊貨也不能這樣計算?！麄儾徽婊卮鹞?，只是和我打哈哈?？吹剿麄兊臑殡y，我也就不計較，心想萬貫家財都散盡了，不要再去計較紀(jì)念金幣價格的高低了?！?br/>
　　從需有專人打掃，到悉數(shù)散盡，李蔭軒的數(shù)量龐大的藏品見證著時代的變遷。如今人們走進(jìn)上博青銅館，可以看到許多藏品的介紹牌子上都注明了“李蔭軒邱輝捐獻(xiàn)”的字樣，大多數(shù)人可能想不到他們居然是李鴻章家族的成員，一個時代終究是過去了。

　　參考資料：

　　宋路霞，《李鴻章家族洋務(wù)發(fā)家》，2001年

　　馬傳德，《錢幣界名人逸事》，2010年

　　馬傳德，《收藏界的神秘客——李蔭軒》，2010年

　　中國象山港，《青銅器收藏家李蔭軒及其夫人》，2011年

　　宋路霞，《小店堂與大藏家》，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