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喜歡鮮艷亮色 審美品位兼容并包

乾隆皇帝喜歡這么玩
　　●吳捷
　　乾隆皇帝在位60年，清代進入經濟文化高度發(fā)展的繁榮時期，清宮院畫及工藝美術品的制作收藏也進入到發(fā)展的繁盛期，達到了清代院畫和工藝美術藏品發(fā)展的頂峰。乾隆朝院畫及宮廷工藝美術品是這一時期歷史文化的一段重要日記，不僅反映了當時欣欣向榮的經濟文化，也反映了乾隆皇帝的宮廷生活及審美情趣。
　　目前保存下來的清代院畫和清宮工藝美術珍品主要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和臺北故宮博物院，除此之外，國內個人及博物館也有一些收藏。關于乾隆朝院畫及工藝美術品的文字記載，主要集中在乾隆朝《清代內務府造辦處各作成做活計檔》中，檔案詳細地記錄了當時畫院處、如意館、玉作、琺瑯作、牙作、繡作、鑲嵌作等皇家作坊每天承做的各類活計情況。筆者通過翻閱這些檔案史料，發(fā)現(xiàn)乾隆皇帝對藝術品的偏好有如下特點。
　　喜歡鮮艷亮色
　　從乾隆朝內廷收藏、制作的瓷器、漆器、玻璃器等工藝美術文玩珍品的顏色來看，亮紅、茜紅、明黃、寶藍、官綠等明亮顏色數量相對較多，可見乾隆皇帝對鮮艷明亮的顏色很有偏好。例如：
　　乾隆元年玻璃廠：三月三十日太監(jiān)毛團傳旨：著將紅色、黃色玻璃小瓶做二件。腰圓小盒做一件。紅色，黃色，綠色小鼻煙壺做幾件。
　　乾隆元年大器作：十月二十九日司庫劉山九，七品首領薩木哈來說：太監(jiān)胡世杰交紅漆彩金穿花鳳碗十六件。傳旨：著鑲銀里。
　　乾隆六年匣作：十一月十三日司庫白世秀來說，太監(jiān)高玉等交亮藍玻璃花瓶一對，盛假果玻璃碗二件，亮紅玻璃膽瓶一對，酒黃玻璃花觚一對，葫蘆蓋罐一對，葫蘆壺一對。傳旨：著配木胎糊錦座。
　　工藝品紋飾多細密復雜
　　乾隆朝造辦處制作的瓷器、漆器、象牙制品等文玩飾品，其紋飾多細密繁復，極其精致。乾隆親自參與到工藝品制作的過程中：最初畫紙樣、木樣，先交他過目，經他批準后方可動工，對不符合他品位喜好的，則會提出具體的調整意見，非常細致。例如：
　　乾隆元年琺瑯作：五月二十日，司庫劉山久，七品首領薩木哈將燒造得亮藍玻璃軟琺瑯鼻煙壺二件持進，交太監(jiān)毛團呈進。奉旨：鼻煙壺上花卉畫的甚稀，再畫時畫稠密些，俱各落款。
　　乾隆三年五月六日江西制造處往宮里送來汝釉花觚、廠官釉六孔瓶、萱花把蓮五寸盤、龍泉釉糖鑼洗等瓷器小樣。乾隆看過，旨意：“著將龍泉釉糖鑼洗交余唐英，照此釉水燒造。另改花樣萱花靶蓮五寸盤，將盤心內花樣放大些，花紋俱各畫細致些。”
　　前段時間網上流行的帖子將雍正和乾隆兩朝的瓷器做對比，從而評斷得出雍正審美偏好素凈清雅，乾隆愛好重彩“農家樂”。雖然從活計檔可以看出，乾隆朝確實出了很多裝飾繁復、色澤鮮艷的瓷器等工藝美術品，但并不能說明乾隆只認準繁縟華麗的風格，清宮這一時期收藏制作的清雅素凈的藏品也有很多。不過，雍正時期粉彩瓷器和顏色釉登峰造極，以至于乾隆朝瓷器的創(chuàng)新只能在繼承傳統(tǒng)品類的前提下走向工藝繁復和趣味性。而其中景德鎮(zhèn)督陶官唐英供職兩朝，因此在工藝上雍正乾隆的瓷器具有延續(xù)性。
　　另外，歐洲彼時興盛的巴洛克和洛可可風格傳入中國，對藝術裝飾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因此這種繁縟華麗的審美可以說是在當時世界范圍內流通的。我們也不應以繁復或素凈來評判一個人審美水平的高低。
　　人物寫真常用西洋畫法
　　據內務府活計檔，乾隆朝如意館繪畫活計集中為：裝飾宮室別院的各種尺寸的繪畫“貼落”，扇面、瓷器、玉器等花樣，戰(zhàn)事歷史重要事件的紀實性繪畫，帝王、后妃等的肖像畫等。這些作品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寫實風格的實物寫生，有花鳥、山水以及人物肖像的寫實等。
　　乾隆年間畫了大量的肖像畫，有自己的御容像，包括朝服像、便服像、行樂圖等：乾隆十九年十月傳旨著西洋人王致誠畫油畫御容一幅，熱河掛；乾隆二十四年傳旨著王致誠畫御容射吊瓶一幅；乾隆二十七年傳旨金廷標起稿著郎世寧用白絹畫御容一幅；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傳旨著艾啟蒙畫穿朝服御容一幅；乾隆五十五年十月傳旨繆秉泰畫圣容三幅，著如意館畫夏朝冠一幅、冬朝冠二幅，往細致里畫。后宮的妃嬪、親王、大臣的畫像也不在少處。例如：乾隆五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接得郎中保成押貼內開十一月二十日軍機處傳奉旨著繆秉泰于二十一日畫協(xié)辦大學士?？蛋踩硐褚环?，其應用紙料，著如意館預備。再現(xiàn)在油畫半身像一百一幅，俱寫銜，不必寫贊，欽此。
　　這些人物肖像畫多請郎世寧、王致誠、艾啟蒙等西洋畫家或學過西洋畫技法的中國畫家執(zhí)筆創(chuàng)作，采用油畫技法或者中西結合的線法畫，最大程度地畫出人物的逼真面容和形態(tài)。
　　審美品位兼容并包，西學東漸
　　綜觀乾隆朝畫院處、如意館收藏裝裱的古畫及畫家創(chuàng)作的繪畫作品，可以看到乾隆繪畫品賞趣味南北并容、雄秀兼收的特點。乾隆朝內廷收藏了許多南宋畫院院體畫家李唐、劉松年、馬遠、夏圭等的繪畫，大量題詩品鑒其作品，并稱：“王履謂‘馬夏之畫麤而不失于俗，細而不流于媚，有遠韻而無鄙格’，證之亦復不爽。”欣賞馬夏雄渾遼闊的藝術風格，曾題《李唐滕王閣圖軸》：“家將軍法能津逮，蔚紙雄渾青出于”。除收藏外，乾隆還著畫院畫家大量仿李唐馬夏雄渾的“北派”筆意。例如：
　　乾隆九年畫院處：十月初六日司庫白世秀、副崔總達子來說太監(jiān)胡世杰傳旨敬騰齋方勝床屋內對玻璃鏡大掛屏，著唐岱、孫祐合筆仿李唐用宣紙畫大畫一張，欽此。十二月初五日司庫郎正培面奉上諭著唐岱、孫祐做李唐畫《寒谷先春雪景》大畫一張，用大宣紙。
　　同時，乾隆皇帝也十分贊賞以董其昌為代表的“南派”清秀畫風，如意館裝裱活計中有不少董其昌畫派的作品。他曾在《董其昌關山雪霽圖》卷(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題過一個大大的“秀”字。乾隆對“雄”和“秀”兼具的審美觀，實際上也是一種南北兼容、集大成的審美取向。
　　另外，隨著中西交流，不少歐洲傳教士進入宮廷供職，給清皇室?guī)砹宋鞣降目茖W、文化和技術，也帶來了西方美學的影響和滲透，而乾隆對此的態(tài)度是接納并歡迎的。例如：
　　乾隆三十三年油木作：六月初四日催長四德、筆帖式富呢呀漢來說太監(jiān)總管王常貴交西洋磁花罐一對、西洋磁香爐一個、西洋白磁胎人獸三件，傳旨著配座，其爐配蓋，欽此。于本月初六日催長四德等將香爐一件配得座蓋樣交太監(jiān)胡世杰呈覽，奉旨照樣準做，欽此。于本月初十日催長四德等將西洋磁花罐一對畫得座紙樣一張、西洋白磁人物三件，配得木作樣一件交胡世杰呈覽，奉旨俱照樣準做，欽此。
　　乾隆四十四年二月十四日員外郎五德、催長大達色來說太監(jiān)鄂魯里交紫檀木邊油畫玻璃插屏一對，傳旨將玻璃拆下有用處用，抹樣交如意館畫藍色西洋畫，欽此。于四十五年五月十一日交出宣紙艾啟蒙藍色畫二張，傳旨在插屏上托貼，欽此。
　　由上可見，乾隆皇帝對文玩工藝品的制作和收藏追求從材質、做工、紋飾和實用性等各個方面的十全十美，并將自己的喜好和審美情趣貫徹其中。在制作材料上要求極高，把全國各地最好的各種材料都收入宮中。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清廷平定了回部大小和卓之亂，第二年即開始進貢品質優(yōu)良的玉料，為皇家玉器工藝的發(fā)展提供了豐富的原料。而如意館西洋畫家所用的油畫材料，更是從歐洲特別采購。此外，對做工也十分講究，最初畫紙樣、木樣，先交皇帝過目，皇帝批準后方可動工。從數量、名稱、飾紋、包裝等過程都要按照皇帝要求行事，有時一件器物要歷經幾年才能完成。
　　正因為如此，乾隆朝院畫和宮廷工藝文玩制作達到了登峰造極的一個繁榮高度。而這些藝術珍藏品從色彩搭配、紋飾選擇、藝術風格到文化內涵又無處不散發(fā)著乾隆皇帝作為個體的審美標簽。鮮艷、華麗、繁復、精細的裝飾體現(xiàn)了當時社會繁榮昌盛的政治經濟環(huán)境，南北兼容、西學東漸的審美態(tài)度源自于乾隆皇帝深厚的個人修養(yǎng)和廣博的見識和胸襟。
　　乾隆在少年和青年時代受到了嚴格的、良好的教育，熟讀儒家經典，得到名師福敏、蔡世遠、朱軾等的教導，研經習史，作文吟詩，又熱愛書法、繪畫、文玩，精嫻音律、熱心園林建筑，全面通曉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因而，他對藝術品的審美和追求既符合中國儒釋道文化的傳統(tǒng)，又吸收體現(xiàn)了當時歷史背景下中西交流帶來的新事物、新思想的活力和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