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未都：漢以后瓷器的發(fā)展抑制了漆器的發(fā)展

到漢這個時期，我們經(jīng)常能看到的漆器是耳杯。一個杯子，旁邊倆耳朵。耳杯是個俗稱，它的學(xué)名叫做“羽觴”，飲酒用的。這種飲酒的容器對中國酒文化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一直影響到今天。今天很少有人寫詩了，但寫詩的人都愿意在舉酒的時候說“觴”。比如李白有首著名的送別詩：“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更著名的一個故事是曲水流觴，對中國文化有點兒了解的人都知道這個故事。

　　羽觴杯，也比今天的酒杯好看，它比較淺，帶耳，像船一樣在水上慢慢漂動。羽觴有各種材質(zhì)，我見過有青銅、陶瓷、銀、玉的等。但在蘭亭這么風(fēng)雅的聚會中，所用的羽觴杯一定是漆的，因為只有木胎體輕的漆杯才有可能漂起。

　　乾隆皇帝對此事也非常欣賞，所以他在故宮的乾隆花園里修了一座禊賞亭，亭子里象征性地挖了一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小水渠，叫做流杯渠。但乾隆的這個意思跟最開始蘭亭的意思就差遠了。你想，人家原來是條天生的小河道，乾隆卻在石頭上鑿出一個槽。估計乾隆當年也在槽里擱一杯子，自個兒坐在那頭兒等它過來，再做首詩，詩也是頭天晚上做好的。

　　漢代漆器出土非常多，比較集中的就是馬王堆漢墓。1972-1974年間，在湖南長沙東郊發(fā)掘了三座墓，就是馬王堆的一號墓、二號墓、三號墓，墓主人是漢初的長沙丞相利蒼與他的妻子、兒子。這三座墓一共出土了大概700多件漆器，其中一號墓有184件，三號墓有316件，大部分都完好如新。但一般人對這些漆器的關(guān)注度不夠，大家都關(guān)注什么呢？先關(guān)注那個老太太，說老太太身上還軟著，手一按皮膚還有彈性呢；后來又說老太太身上那衣服好，才49克，薄紗，透亮，今天沒人敢穿著這個紗上街。大家都不關(guān)心漆器，第一，因為漆器的量大；第二，因為我們跟漆器的感情淡漠了。為什么呢？因為漢以后瓷器的發(fā)展抑制了漆器的發(fā)展。我們生活中離它越來越遠，怎會有感情呢？

　　馬王堆漢墓里出土的很多漆器都非常重要，比如有博具一套，就是賭博用的玩具，非常完整。博具里有個骰子很有意思，現(xiàn)在的骰子都是六面的，馬王堆的那個骰子有十好幾面，形成一個球狀。六面的骰子想賭個大點兒都很難，十幾面的就更難了。還有帶彩繪的漆壺，跟當時漢代的陶壺、銅壺造型都一致。

　　長沙馬王堆漢墓里出土了大量成套的餐具，有漆碗、漆盤、耳杯等。這些餐具上都寫著“君幸食”、“君幸酒”的字樣，其中寫著“君幸酒”的耳杯就占了全部漆器總數(shù)的一半以上，可見其使用的范圍之大?！熬揖啤?，我想了半天，也很難用非常精辟的字詞翻譯成今天的白話。我覺得它又文又雅又濃縮，寫得非常優(yōu)美，證明耳杯是用來喝酒的。

　　馬未都（觀復(fù)博物館的創(chuàng)辦人及現(xiàn)任館長、收藏家、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