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額收藏：“爛木頭”里的歷史和財富

10月末的一天，坐落在上海古鎮(zhèn)朱家角景區(qū)的“阿婆茶館”，忽然喧鬧擁擠起來。中國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zhàn)及家人專程來到這里參觀，吸引他們的，是由唐昌科和洪濤兩位收藏家聯(lián)手創(chuàng)辦的中國第一家大規(guī)模收藏匾額的博物館——“中國翰林匾額博物館”收藏的1000多方匾額。
　　“經(jīng)營茶館不是目的，我只想做好匾額博物館?！碧撇普f，“這些爛木頭，就是我的財富?！?
　　每一方匾額背后都有一個故事和傳說
　　10年前，當唐昌科沖到農(nóng)民家里，請他們把家里的門板、床板或豬圈欄的木頭拆下來賣給他時，農(nóng)民們都好奇，這些爛木頭還能值錢？他們并不知道，留存在村落里的這些朽木，是沉淀著1700年歷史的文物——匾額。
　　唐昌科對“爛木頭”的興趣，來自家中祖?zhèn)鞯囊环截翌~。唐昌科的曾祖父兄弟三人，曾在道光年間同時中了秀才，當?shù)卣悛剟盍巳截翌~，“我的曾祖父分到的是‘玉筍三飚’，‘文革’時期另外兩方都破壞掉了，只剩下這一方。”守著最后一方代表祖上榮耀的匾額，唐昌科逐漸覺得，這塊木頭的價值已遠遠超越了榮譽和身份的象征。
　　1995年，學(xué)金融出身的唐昌科開始了匾額收藏。這一年，國內(nèi)的志同道合者寥寥無幾。“直到今天，國內(nèi)收藏匾額的個人和機構(gòu)，也沒有超過10個?！碧撇频恼Z氣里，帶有一點驕傲，也有一點遺憾。
　　和所有玩收藏的人一樣，10年來，唐昌科將一半的時間耗在顛簸的路程中，“不親自跑下去，根本得不到最好的東西。”在江南9省和北方4個省，唐昌科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跡，結(jié)識了幾百個“線人”朋友?！爸挥性诮?jīng)濟不發(fā)達的地方，匾額才能得以留存。所以我去的盡是路況很差的農(nóng)村，翻山越嶺或步行十里八里，都不算苦?！庇袝r，為帶回一塊幾百元的巨型匾額，唐昌科經(jīng)常要付出上千元的運費。根據(jù)匾額品相、工藝和名頭的不同，唐昌科的出價也從幾百元到一萬五六千不等。除去所有路費，僅僅是這1000多塊“木頭”，就花費了唐昌科200多萬元。
　　跟玩其他收藏不一樣的是，要了解匾額，必須廣讀清代的歷史書籍，“清代的正史野史、人物傳記、掌故，還有筆記小說我都找來讀了，不讀就識不了貨?！爆F(xiàn)在，只要看到題詞，唐昌科就能大致知道題寫者的由來和地位，清代112位狀元的名字他更是如數(shù)家珍。
　　“就像2002年那一次，我聽線人說起江西贛州一農(nóng)民家有一方寫于道光17年(1838年)的匾額,趕過去一看就知道,這是好貨！”匾額下端留下題寫者的名字“許乃普”，唐昌科“馬上反應(yīng)出來，這是‘晚清四大家’、做過工部和吏部尚書的許乃普?？韶业闹魅耸莾尚值埽趺匆膊豢腺u給我?！睌?shù)月之內(nèi)，唐昌科三度往返于上海和江西，精誠所至，才以2000多元的價格買到匾額。但前后搭進的精力和財力，早已無法計數(shù)。
　　連戰(zhàn)一行到訪時，唐昌科特意把自己的珍藏——孫中山先生題有“至性過人”楷書的匾額擺在一樓展覽室的中央。這方塵封80余年的匾額，就是憑著唐昌科多年的閱歷和判斷，才收入囊中的。長2米、高0.7米的匾額右下方，刻有“大總統(tǒng)題褒”，中上方則是一枚3寸見方的“榮典之璽”印章——這是中華民國政府用來表彰或慶典的印章，至今仍在中國臺灣。
　　“匾額的持有者說，這是袁世凱的題匾。我一看這是民國13年（公元1924年）的落款，袁世凱早在1916年就做完了皇帝夢了，這分明是孫中山先生做臨時大總統(tǒng)時留下的墨寶?！碧撇撇粍勇暽鼗?000多元，買下了這方珍貴的匾額。
　　拿到匾額后，唐昌科查找大量資料，找出“至性過人，與物無傷”這句話，原是出自三國時期嵇康的《與山巨源絕交書》中，形容人的性情淳厚?！皩O中山將這四個字加在‘李彭氏’身上是為什么？這個女性是誰？我們現(xiàn)在無法去考證。所以，這方匾額已經(jīng)不僅僅是珍貴文物了，還有諸多耐人尋味的故事等待求證?！?
　　匾額收藏尚無系統(tǒng)
　　匾額是古代傳統(tǒng)建筑裝飾中不可或缺的素材，如此一塊不起眼的配件，在當時和今天的價值，究竟如何？
　　唐昌科認為，匾額集中了中國的文學(xué)、書法和建筑裝飾藝術(shù)，“匾額的題寫者多是擁有聲望或地位的當代名紳，字體從草書、隸書到篆書都有?！薄柏翌~還體現(xiàn)著中國古代的雕刻工藝。匾額有木匾、石匾之分，木匾又分為雕刻、堆灰、泥金、榜書?！碧撇普f，相對于石刻來說，木刻更能如實體現(xiàn)題匾者的書法功力，所以匾額以香樟木、杉木和楠木等上好木質(zhì)居多，但這又是匾額流失的原因之一，“一方面木質(zhì)容易腐敗，另一方面，好的木質(zhì)又被農(nóng)民用作家具材料，破壞了很多匾額?！?
　　所以，當復(fù)旦大學(xué)文物與博物館系得知，唐昌科個人收藏了那么多匾額時，“大家都不敢相信。”該系朱順龍教授說，匾額收藏一直以來沒有形成系統(tǒng)，盡管之前有洛陽政府博物館、廈門的收藏家進行系列收藏，但都是“數(shù)量少，種類單一，有區(qū)域性限制的”。像唐昌科這樣廣泛、全面的收藏方式，“從文史研究的角度來說，彌補了匾額收藏的一大缺憾。”
　　從上個世紀80年代才興起的匾額收藏，已逐漸在拍賣市場上顯露鋒芒。
　　中貿(mào)圣佳拍賣公司2004年的春拍會上，順治皇帝的《履中蹈和》匾額，底價為2萬元，以高出底價7倍的16．5萬元成交，創(chuàng)造了順治皇帝作品的最高價位；慈禧太后的《延歡納豫》匾額以16．5萬元成交，同治皇帝的《德炳朱方》匾額以38．8萬元成交。
　　這些御賜匾額的價格，似乎已折射出這個行情的一面。但朱順龍教授仍認為，少量的流通，并不能為匾額的整體價值定出一個標準。
　　“判斷匾額價值的標準太多，年代、品相、工藝、名頭、書寫內(nèi)容都決定每一方的不同價值。匾額的成交量太少，所以價值與市場之間的關(guān)系還很模糊?！敝祉橗埥淌谖ㄒ豢隙ǖ氖?，隨著能供收藏的匾額數(shù)量減少，今后的匾額行情一定會上漲。
　　“現(xiàn)在對匾額感興趣的大都是一些老外，買的人也不多。如果今后喜歡的人多了，我就做成小的復(fù)制品。那些文人的真品，我不會賣。我想把茶館擴成1000多平方米，純粹做成博物館式的展覽空間。讓更多的人了解匾額的千年歷史和文化價值。”唐昌科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茶館內(nèi)。
　　可以期待的是，“翰林古代匾額文化博物館”已經(jīng)和復(fù)旦大學(xué)文博系合作組建了匾額文化研究室，這些歷經(jīng)數(shù)百年風雨變遷的“木頭”，將在這里得到認可和保存。
　　
　　
來源：第一財經(jīng)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