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貪官斂財新方式

如今，一些手握權力的人從貪財貪色向貪書法作品、名人字畫、工藝美術品嬗變。不少有識之士呼吁，有關部門應高度重視，采取措施加以遏制。

“收藏”為名實為“貪”

２００４年１月，５９幅名人書畫作品——原河北省滄州市委書記薄紹銓被依法沒收財產(chǎn)之一部門在北京拍賣。這批評估總價值為３８．９４萬元的書畫作品包括：中國最后一位狀元劉春霖的《楷書七言詩》、范曾的人物畫、董壽平的墨竹、啟功的行書七言詩、劉炳森的《吉祥語》、劉大為的《任重道遠》、劉有銘的行書八言聯(lián)、方成的人物、黃潤華的江邊秋色、陳大章的天險三峽、米春茂的貓戲圖、張憑的《江夏帆影圖》、田玉洲的有余、于寶中的貴妃妝夏圖、黃均的竹石圖、寒石的行書唐人詩、歐陽中石的格言等等。

據(jù)了解，早在２００２年８月３０日，張家口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認定，薄紹銓在任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收受他人財物１６８萬多元，犯受賄罪，被依法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那么，上面提到的５９幅名人書畫是否包括在１６８萬元受賄財物之內(nèi)呢？對此問題記者電話采訪了負責薄紹銓受賄案審理工作的張家口市法院刑二廳副廳長劉雪琴。劉廳長說，認定薄受賄的１６８萬元財物中，并不包括這些字畫，這些字畫是家屬拿出來對國家損失進行補償?shù)?。至于這些字畫是不是受賄，是如何得來的，檢察院沒有起訴，我們也不清楚。據(jù)記者了解，不只在薄紹銓案件中這樣處理，目前許多案子都是這樣處理的，給這些貪官最后確定的受賄數(shù)額大多不包括字畫、工藝品等等，在少數(shù)案件中算做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執(zhí)法部門為什么這樣處理呢？也許太平洋世紀律師事務所孫伏龍律師的話道出了其中的“原由”：一是這些藝術作品的來源難以查明，二是藝術作品的價格難以確定。

形形色色“收藏者”

與一些“大收藏者”比起來，薄紹銓只不過是一個“小巫”而已。廈門遠華案中，被賴昌星拉下水的廈門海關原副關長接培勇是典型的一例。接培勇讀過不少書，酷愛書法，寫得一手好字，因此十分清高。一開始，接培勇根本看不起賴昌星這個只有小學三年級文化程度的“土包子”，對他一直保持著戒心，不管是賴昌星提出送他兒子到國外讀書，還是安排他弟弟到香港發(fā)展，都被接培勇拒絕了。但他沒有經(jīng)得住名貴字畫的誘惑，當賴昌星煞費苦心弄來一套１７５冊的絕版名貴書籍，送來由９位名畫家合作的一幅牡丹圖，請全國知名的書畫名家到“紅樓”與他切磋時，接培勇終因“雅好”膨脹，將賴視為“知己”，不久便心甘情愿地為其瘋狂的走私活動大開綠燈。用接培勇自己的話說，“一旦陷入其手，勢必不可自持，甚至賣身為奴。”

原溫州市鹿城區(qū)公安分局局長王天義，執(zhí)法犯法，收受賄賂１８０多萬元，美金１萬元，還有總計１４００多萬元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２００２年５月２７日，王天義因犯受賄罪被判處死刑。據(jù)司法機關查證，在其來歷不明的巨額財產(chǎn)中，收藏品數(shù)量之多、價值之昂貴，令人震驚，評估其價值總計高達６００萬元！這些收藏品中有書畫作品１９５件，瓷器及西方藝術品２７件，郵票、文物、雞血石等１３５１件，其中不乏上乘之品，比如價值２４萬元的劉奎齡書畫作品動物四條屏、價值３４萬元的齊白石春山圖、價值８萬元的１９世紀法國銅鎏金豎琴紋托盤座鐘、價值２４萬元的清乾隆年間斗彩團花罐、價值１８萬元的文革郵票全套和紅特郵票全套等等。

據(jù)了解，王天義在收受賄賂時，為了規(guī)避法律制裁，可謂殫精竭慮，動足了腦筋。他將自己家中收藏的部分低檔藏品作為“工具”，瞞天過海，大肆收賄。他通常采取的做法是，求他辦事的人先通過他的“鐵哥們兒”高價買下他的一件藏品，然后再由送禮人將這件頗為風雅的“小禮品”送還給王天義。這樣一來，用字畫收藏作掩護，無本得利，順利完成了“洗錢”過程。

“慕馬案”中的慕綏新也有“收藏”愛好。２００３年１０月１８日，慕綏新第二批贓物在沈陽拍賣，在拍賣會上，最引人注目的是，拍賣物品包括１６幅名家字畫。

一位較有影響的書法家曾告訴記者，這些年，來找他求字的人跟過去不一樣了，他們往往要求他在作品上題的不是求字人自己的名字，而是別人的名字，顯然是要拿去送人的。

貪官何以變“雅貪”？

“貪”書法作品、“貪”名人字畫、“貪”工藝美術品，人們稱之為“雅貪”。

記者采訪的幾位法律界人士認為，占有別人價值千元萬元的藝術品也好，鑒賞也好，收藏也好，變賣也罷，本質(zhì)上與只認金錢的“俗貪”是一樣的。就像明人沈德符《萬歷野獲編》里記載臭名昭著的明朝奸相嚴嵩所為：“碧玉白玉圍棋數(shù)百副，金銀象棋亦數(shù)百副……然收藏法書名畫最多，至以《清明上河圖》特起大獄而終不得?！鄙虻路偨Y道：“則貪殘中，又帶雅趣?！边@個結論一針見血，“雅貪”也是貪。

“雅貪”也好，“俗貪”也罷，本質(zhì)都是一些手握權力者，利用職務之便，為滿足個人私欲，收取他人賄賂，并為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這些貪官對社會的危害并不在于貪的是什么，而是以用手中之權破壞了社會秩序，損害了國家利益或他人利益，為行賄者謀取私利開了“綠燈”。

為何會產(chǎn)生“雅貪”？原因之一，近些年黨內(nèi)反腐敗斗爭力度不斷加大，紀檢監(jiān)察部門和群眾監(jiān)督形成一種高壓態(tài)勢，貪官們雖然貪欲不減，但心存恐懼，斂財方式不得不更加隱蔽?！把咆潯北闶菙控斝路绞街弧Ｍ跆炝x在職時經(jīng)常向下屬聲稱，某某送給我的禮品，我已經(jīng)回禮了，而實際上，他只不過用比禮品價值低很多的不入流書畫回送給行賄者，并美其名曰“禮尚往來”。很清楚，他是用切磋個人愛好為幌子暗渡陳倉，掩蓋其受賄的本質(zhì)。

原因之二，在一些經(jīng)濟領域大案要案中，行賄人為了獲取巨大非法利益，千方百計尋找政府權力部門和執(zhí)法機關領導干部廉潔自律方面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投其所好，拉攏腐蝕干部。有人不無幽默地說：“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沒愛好?！爆F(xiàn)在，一些領導干部看到不少權傾一時的人物紛紛落馬，不得不在金錢、美色面前提高警惕，嚴格自律。行賄人用這些平常手段打動不了腐蝕對象，只好從官員們其他愛好下手。而有書法、繪畫、收藏等愛好的領導干部往往被譽為修養(yǎng)好、格調(diào)高，與貪污受賄扯不到一起，于是，行賄人就看準了這個“突破口”，猛攻強取。原廈門海關副關長接培勇就是典型的“雅貪”犧牲品，其他栽了跟頭的一些領導干部又焉知不是從一幅字畫、一套郵票之類的“小禮物”，開始越過自己內(nèi)心的那根“高壓線”的呢？

完善制度根治“雅貪”

從赤裸裸收受金錢，到以個人愛好為名義，以收藏附庸風雅的名貴字畫、古玩、工藝品形式收受賄賂，“雅貪”敗壞了社會風氣，破壞了市場秩序，而且愈刮愈盛，令人警醒。記者采訪時，不少人對此大聲疾呼，呼吁有關部門采取措施，加以遏制。

首先，領導干部要廉潔自律，約束雅好，不要自欺欺人地誤以為這是法律邊緣，就可以放松警惕，以權行好，大行其“雅”。宣化鋼鐵公司長期擔任紀檢工作的副書記馮玉鈞認為，受賄不受賄，不應以東西論，而應以主客體關系論，如果一個人確實是依靠職權，為他人謀取了不正當利益，并且收受禮物，就是受賄，而不管他收受的是什么？東窗事發(fā)之后，許多貪官為自己辯解說，兩位愛好相投的朋友互相贈送一些藝術品，怎么能說是賄賂呢？無可否認，每個人都有愛好，領導干部也是凡夫俗子，概莫能外。但是，普通人的愛好只是個人志趣，而領導干部的愛好卻可能成為陷阱，因此，應該想一想，他為什么要與你交朋友，給你贈送藝術品呢？你在工作中是不是為他謀取非法利益開了“綠燈”呢？應當指出的是，在個人愛好上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只有不靠手中權力發(fā)展自己的愛好，才能不被別人的誘惑所利用，這一點對領導干部尤為重要。

其次，執(zhí)法部門應加大對“雅貪”的查處力度，該起訴的起訴，該判刑的判刑，不要給“雅貪”的官員們留下法律漏洞。執(zhí)法部門查處案件，不僅僅在于盡量挽回國家和人民的損失，更重要的是處理該處理的人，以警示社會，匡扶正義，維護市場秩序。

采訪中，執(zhí)法部門有人提出，現(xiàn)在查處案件時，之所以不能將這些東西歸入受賄數(shù)額，是因為價格不好確定。確實，是應以藝術作品的評估價定，還是應以藝術作品的拍賣價定，還是個有所爭議的問題。但是，經(jīng)過這些年來的快速發(fā)展，我國藝術品市場已相當成熟，任何藝術品都有其價格。有關部門應加緊調(diào)查研究，明確條文，不要讓貪官們一句“我當時不知道值那么多錢！”就放棄了追查。稿件來源：新華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