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品市場：當代藝術價值的一面鏡子

　　究竟“當代藝術”產生于何年何月？這個問題其實很難有一個準確的年份去給出答案。但有意思的是，反而藝術品市場卻對“當代藝術”的定義或者說產生的時間段有著相對明確的界定。

　　法國的藝術價格網站(Artprice)網站從2002年以來每年都會出版關于全球純美術品拍賣市場的年度報告，這份報告是按照線性的時間邏輯對不同時代的藝術進行劃分的，界定的參照系是藝術家的出生年份。歐美藝術品拍賣市場上流通的藝術家的作品分成了“古代大師”(The Old Master)、“19世紀藝術”(19th century Art)、“現(xiàn)代藝術”(Modern Art)和“戰(zhàn)后藝術”(Post-war Art)以及“當代藝術”(Contemporary Art)五個板塊。

　　“古代大師”是指在1759年之前出生的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那么無論是我們大家熟悉的文藝復興時期的達·芬奇、米開朗琪羅還是拉斐爾毫無疑問隸屬于這個板塊。另外，17、18世紀的倫勃朗、維米爾、魯本斯、委拉斯貴茲等各國的繪畫大師也屬于這個板塊?！?9世紀藝術”是指在1760年到1859年之間出生的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那么“印象派”的莫奈、雷諾阿、“新印象派”的修拉和“后印象派畫家”的梵高、塞尚和高更就都屬于這個板塊。“現(xiàn)代藝術”的界定是在1860-1919年間出生的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畢加索、馬蒂斯、培根等藝術家都屬于現(xiàn)代藝術家的范疇?！皯?zhàn)后藝術”的界定是出生在1920年-1944年的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代表性的藝術家有弗洛伊德、里希特等。“當代藝術”指的是1945年之后出生的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英國的達明·赫斯特、美國的杰夫·昆斯、日本的村上隆都屬于這個板塊。

　　就像學術界對于當代藝術產生的時間和定義很難有一個統(tǒng)一標準一樣，歐洲美術基金會每年出版的《全球藝術品市場報告》雖然同樣是依據藝術家的出生年份對純美術品的年代進行地劃分，但在具體的分類和時間上卻與法國藝術價格網給出的界定有著明顯的差別。這份報告將藝術市場中交易的作品分成了“古代大師”“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現(xiàn)代藝術”“戰(zhàn)后及當代藝術”四類。“古代大師”指的是出生在1250到1821年之間的藝術家。“印象派和后印象派”是出生在1821到1874年之間的藝術家。“現(xiàn)代藝術”則是在1875年到1910年之間出生的藝術家。出生在1910年之后的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都屬于“戰(zhàn)后及當代藝術”。

　　以上兩種標準差異最明顯的地方在于對“戰(zhàn)后及當代”時間段的界定上。第一種將“戰(zhàn)后藝術”和“當代藝術”做了明確的區(qū)分，1945年“二戰(zhàn)”后出生的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屬于當代藝術。第二種劃分則是將“戰(zhàn)后藝術”與“當代藝術”做了合并，這個標準并沒有給出當代確切的時間段，因此顯得略為寬泛了些。另外就是古代、現(xiàn)代和當代都是時間概念，但是印象派和后印象派卻是個藝術風格的概念，這個標準將兩種概念雜糅在了一起也體現(xiàn)出對當代藝術的界定并不容易。

　　而“當代藝術”在全球藝術品市場上的“登堂入室”只是近十幾年的事情?！皯?zhàn)后及當代藝術”在2000年的時候僅僅只占全球純藝術品拍賣市場成交總額的17%，“現(xiàn)代藝術”占比31%，“古代大師”和“印象派”合計占比52%。而到了2006年，“戰(zhàn)后及當代藝術”的市場份額增長到34%，現(xiàn)代藝術占比36%，剩下30%被“古代大師”和“印象派”占據?！爱敶囆g”已經可以和“現(xiàn)代藝術”還有“古代藝術和印象派”三分天下了。2007年之后，當代藝術已經坐穩(wěn)了全球純美術品拍賣成交額最大品類的位置。2016年，當代藝術占全球純藝術品拍賣市場份額達到了52%，2018年達到了50%。顯然，“當代藝術”已經成為全球藝術品拍賣市場主流的交易品類。

　　“當代藝術”市場份額的提升一方面得益于古代大師作品、印象派畫家的精品乃至現(xiàn)代藝術大師的作品在藝術市場中流通的資源逐漸枯竭，能夠名留藝術史中的藝術家的精品大部分已經被全球知名的博物館和美術館收藏了，其余作品要么被私人機構或者私人藏家收藏，要么被一些大的企業(yè)集團購藏，能夠在市場流通的作品變得屈指可數(shù)。因此，當代藝術的資源優(yōu)勢日益凸顯。另一方面就是得益于藝術品市場全球化程度的加深，歐美的藏家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中國的藏家收藏歐美或者全球其他國家的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全球范圍內超高凈值人群對當代藝術品趨之若鶩，正是他們旺盛的需求推動了當代藝術品價格的增長，而這種需求根本的驅動力來自于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把藝術品尤其是當代藝術品當成了一種投資品。

　　超高凈值人群對于當代藝術的追捧也使當代藝術品單件作品的價格水漲船高。按照前文列舉了兩種不同的標準我們可以梳理出兩份當代藝術拍賣的前十位高價的排行榜。按照法國藝術價格網的標準得出的前十的排名略顯單調，因為十件作品有六件都是讓·米歇爾·巴斯奎亞(Jean-Michel Basquiat)的繪畫，另外四件雕塑則屬于杰夫·昆斯(Jeff Koons)。巴斯奎亞成交價格最高的作品是他于創(chuàng)作1982年創(chuàng)作的《無題》。2017年，這件作品在紐約蘇富比以1.105億美元的高價成交。這個價格不僅是其個人作品拍賣價格的最高價，同時也創(chuàng)下當代藝術家作品在全球拍賣市場上的價格紀錄?！稛o題》這件作品是巴斯奎亞用其標志性的涂鴉手法繪制的代表作，作品就像是他隨手創(chuàng)作的，并且還有未完成感。他其實經常把各種很難猜測出確切含義的符號和文字還有圖像混合在一起畫面上，他的創(chuàng)作始終在表達他對身處的社會的冷靜思考，同時他對個體生命存在的感覺也抱有濃厚的興趣。他的作品既有一種神秘感，也會有種宗教感。他的作品并沒有明確的意義指向，這使其作品有著非常開放的闡釋空間。而當代藝術最吸引人的特質就是意義的多重性和開放性。杰夫·昆斯成交價格最高的是其1986年創(chuàng)作的《兔子》，2019年在紐約佳士得拍賣會上以9107.5萬美元的高價成交，創(chuàng)出其個人作品拍賣價格的新高。這件作品的原型是藝術家從商店買的充氣塑料玩具，但昆斯卻用不銹鋼這種堅硬的材質來呈現(xiàn)出了塑料柔軟的質感，這種強烈的反差賦予了一件司空見慣的普通商品以新的意義。杰夫·昆斯的創(chuàng)作一貫追求的是將現(xiàn)代商品改造成藝術品，他對現(xiàn)代商業(yè)社會人的無休止的消費欲望有著透徹的認識，昆斯制造的這些非常浮夸和庸俗的雕塑正投那些欲壑難填的收藏家所好，這難道不是一種極大的反諷嗎？

　　按照歐洲美術基金會報告的劃分標準?！皯?zhàn)后及當代藝術品”成交價格前十的榜單就顯得豐富了許多。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讓·米歇爾·巴斯奎亞、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羅伊·利希滕斯坦(Roy Lichtenstein)、杰夫·昆斯、大衛(wèi)·霍克尼( David Hockney)、羅伯特·勞申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這七位藝術家占據。

　　培根一生創(chuàng)作了多件三聯(lián)畫作品，創(chuàng)作于1969年的這件《盧西安·弗洛伊德肖像畫習作》是其三聯(lián)畫的代表作，也是當代繪畫史上的杰作之一。培根和盧西安·弗洛伊德于1945年相遇并成為親密的伙伴，他們互相多次以對方作為繪畫的主題。這件作品培根描繪了坐在椅子上翹著腿的弗洛伊德，但弗洛伊德的五官是變形和扭曲的，人物置身在一個線性的方體當中，畫面充滿了緊張感和一種不安感。培根作品的特色就是用這種怪誕的形象來揭露人類所面臨的的不幸和災難，他的作品散發(fā)出的是他內心的掙扎和痛苦的情緒。2013年這件作品在紐約佳士得以1.424億美元的高價成交，創(chuàng)出戰(zhàn)后及當代藝術家作品拍賣的最高價。另外他于1981年創(chuàng)作的三聯(lián)畫《來自埃斯庫羅斯靈感》和1984年創(chuàng)作的三聯(lián)畫《約翰·愛德華茲》分別以8455萬美元和8080.5萬美元的高價成交。

　　利希滕斯坦是美國波普藝術的代表藝術家，他的繪畫風格是將漫畫和廣告畫進行了有機的結合，他用簡潔明快的色調和標志性的大圓點消解了高雅、嚴肅和所謂的正確。他1964年創(chuàng)作的《護士》在紐約佳士得2015拍賣會上以9536.5萬美元的高價成交，創(chuàng)出其個人作品新的拍賣紀錄。

　　目前，中國當代藝術家作品拍賣價格最高的一件是上個月剛剛在永樂拍賣成交的曾梵志于1996年創(chuàng)作的《面具系列 1996 No.6》，這件作品以1.61億人民幣成交(約合2415萬美元)。陳逸飛1993年創(chuàng)作的《玉堂春暖》在中國嘉德2017年的秋季拍賣會上以1.459億元成交(約合2242.5萬美元)。這兩件作品都以超過2000萬美元的高價躋身全球當代藝術高價的排行榜中，這也是藏家對于中國當代藝術家作品價值的一種肯定。

　　藝術品市場作為當代藝術價值呈現(xiàn)的一面鏡子其實提供了對于當代藝術內在價值的另一種判斷和理解。這種視角會使我們對于當代藝術的內涵與外延有新的認識。(文/馬學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