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不像中國”的文明就一定是外來貨？

“中國歷史學家為什么隱瞞‘三星堆’研究？”“西方學者提出了一個概念，世界文明同源說。只是對這個學說，中國的潛規(guī)則是，不討論、不發(fā)表論文——發(fā)表此類論者非癲即壞。但蓋子是捂不住的。”……

　　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要向一些考古圈外的朋友解釋，“別信那些瞎話”。

　　最初我以為，這種地攤秘史般的傳言之所以連考古學都不放過，或是因為“國寶幫”想搞個大新聞，以兜售他們號稱“考古沒挖出來，歷史上就沒有嗎”的“驚天”收藏，比如，“躺在床上的三星堆小玉人”。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類奇談怪論之所以一直廣有市場，其背后的社會心理并不簡單。

　　即便見過三星堆青銅神樹、立人、縱目面具等無數(shù)圖像，但當親眼看見時，相信你還是會驚掉下巴。那恢弘的體量、精湛的做工，以及最重要的——那些超乎常理的形象，也可能會讓你一瞬間暗想：“莫非真是外星人所為？”

　　但以我所見，最高深莫測的三星堆青銅器，還是非青銅神壇莫屬：它分為上下疊落的三層，底層是一對頭尾相向的神獸，中層為四立人及頭頂?shù)纳椒?，上層有建筑及人物、飛鳥等造型，其中，建筑四面鏤空，每面內(nèi)鑄一排五個跪坐人像。結(jié)構(gòu)類似的三星堆青銅神壇，共發(fā)現(xiàn)三件，只是均受損嚴重，故知名度不高。

　　若不是確為考古發(fā)現(xiàn)，誰敢相信在中國境內(nèi)竟能有如此“神器”？人像在中原青銅文化傳統(tǒng)中相當罕見，更不用說以人像為青銅神壇了。所以連考古學家心中都浮起好奇：三星堆與域外文明到底是何關(guān)系？

　　且慢，看著“不像中國”的文明，就一定是外來貨？

　　上世紀20年代，一個名叫安特生的瑞典學者就曾篤信這一點。在中國考古學史上，安特生貢獻很大，他不僅發(fā)現(xiàn)了周口店北京人遺址，還發(fā)現(xiàn)了以彩陶聞名的新石器時代仰韶文化。他堅持認為，中國的彩陶系“西來”，因為在中東、中亞存在關(guān)系緊密的線索。

　　安特生開啟了對“中華文明是否西來”至今不休的爭訟?，F(xiàn)在看來，至少“彩陶西來說”并不站得住腳(畢竟他連彩陶分期的順序都前后顛倒了)，仰韶文化應(yīng)是本土起源。不過，山羊、馬車、青銅冶煉技術(shù)等文明要素，又可能確是中華文明從西習得，可見文化傳播的過程遠非三言兩語便能概括。

　　另外，19~20世紀交界，曾有最極端的“文化傳播論”者稱，全球文明都來自同一起點，譬如古埃及。直到今天，“中華文明起源自古埃及”的說法，仍頻現(xiàn)網(wǎng)絡(luò)。文化傳播直到今天仍在進行中，但相似就一定來源于傳播？一定存在先進方(傳者)與落后方(被傳者)嗎？

　　也許是有人擺脫不了執(zhí)念，心中總想著區(qū)分個高下。那不妨反問：是否抱有揮之不去的“中原中心論”情結(jié)，進而在潛意識中認為，約三千年前，地處偏遠西南的三星堆創(chuàng)造出如此高超神秘的青銅文化，只能借外域助力，而非自身創(chuàng)造？

　　在新華社最近一篇報道《你從哪里來，三星堆》中，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唐飛答道：“以三星堆為代表的古蜀文明深刻地參與了中華文明體系的構(gòu)建，通過南方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三星堆將中華文明與東南亞、西亞甚至更遙遠地區(qū)文明緊密連接了起來?！?br/>
　　看吧，無論三星堆身世如何，中國考古學家如今都不諱言。復雜的歷史不該被簡單的理論模型束縛甚至蒙蔽。同樣需要強調(diào)的，是古蜀國先民自身獨特而蓬勃的文明原生力，造就了三星堆的無上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