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隊員春節(jié)守文物 伺候2000年前古戰(zhàn)車

中藝網(wǎng) 發(fā)布時間: 2019-02-12



  43歲的王忠剛,是河北省文物研究所行唐故郡考古隊的一名考古技師。今年春節(jié),他留在故郡遺址考古工地,值班看守文物。

  王忠剛的老家在河北省衡水市阜城縣,父母已年逾古稀。按當(dāng)?shù)嘏f俗,一年肇始之際的正月初一早晨,他要給父母磕頭拜年。

  但今年,王忠剛又一次“缺席”了。從業(yè)二十余載,這是王忠剛第5次沒有回家過年。

  2月5日,也就是大年初一這天,他的妻子替他完成了這一“使命”——下跪、彎腰、頭碰地,兩百多公里外的王忠剛特意叮囑妻子。

  43歲的王忠剛,是河北省文物研究所行唐故郡考古隊的一名考古技師。今年春節(jié),他留在故郡遺址考古工地,值班看守文物。

  這份職業(yè)與寂寞、枯燥如影隨形,卻有足以令人怡然自得的地方。與王忠剛一起從農(nóng)歷戊戌年跨入農(nóng)歷己亥年的,不是父母妻兒,而是從工地出土的兩千多年前的文物。

  “像醫(yī)生觀察病人一樣觀察古戰(zhàn)車”

  故郡村位于石家莊市行唐縣北部,南距縣城約10公里。行唐故郡遺址,居于故郡村村北,地處太行山東麓的山前地帶。大沙河從遺址東邊奔流而過,遺址西、南兩側(cè),有曲河蜿蜒纏繞。

  時值冬日,綠色已從村中潰逃而去,取而代之是一片草木枯黃。樹木在嚴寒前褪掉羞恥,光禿禿矗立于林間。面積超過50萬平方米的行唐故郡遺址,就隱藏在這片開闊的土地上。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漢唐考古研究室主任張春長,是行唐故郡考古項目的負責(zé)人。據(jù)他介紹,目前,行唐故郡遺址累計發(fā)掘面積達8000平方米。發(fā)現(xiàn)的遺存主體屬東周時期,城址、墓地與居址共存。

  如同大禹治水過家門而不入那樣,考古工作者常年在外,與親友聚少離多。臨近年關(guān),故郡考古隊的二十余名隊員陸續(xù)返鄉(xiāng),王忠剛和來自石家莊平山縣的考古技師柴佳,則被安排在春節(jié)值班。

  兩人加上工地的保安,一共十來人留守在遺址工地。工地外圍,還有由警察、村民組成的聯(lián)防巡邏隊。他們的任務(wù)是維護出土文物,并確保遺址工地安然無恙。

  2018年年底,故郡遺址2號車馬坑的5號戰(zhàn)車重見天日。那是一輛東周時期的豪華戰(zhàn)車,擁有兩個直徑達140厘米的車輪,每個車輪擁有輻條38根。戰(zhàn)車車廂飾有繁復(fù)的髤漆彩繪圖案,鑲嵌著金屬質(zhì)獸型牌飾,表層還粘貼了金箔飾片。

  這輛2000多年前的古戰(zhàn)車,貴重而脆弱,需在恒溫、恒濕的條件下保存。每天,王忠剛、柴佳都要手持小噴壺,給5號戰(zhàn)車噴蒸餾水,上午8點半一次,下午4點左右又一次。噴灑時須慎之又慎,噴多,則紅、黑的漆色會被沖淡;噴少,則漆皮干燥,易斷裂脫落。

  他們還要不時觀察戰(zhàn)車的細節(jié)變化,每天給戰(zhàn)車拍照,然后放大,與昨日照片對比。這個過程全憑肉眼,既費時又費勁?!熬拖襻t(yī)生觀察病人一樣,如果稍有疏忽,后果不堪設(shè)想。”王忠剛說。

  工地庫房里,還存放著出土的青銅器和小飾件。雖然房內(nèi)裝有監(jiān)控攝像頭,但王忠剛、柴佳每天都要到庫房巡邏,清點、驗收文物。

  春節(jié)期間,村里人家燃放煙花爆竹,防火亦成重中之重。除夕當(dāng)晚,氣溫跌破零下八攝氏度,冷空氣“裂膚墮指”。王忠剛、柴佳穿著厚厚的軍大衣,輪流到屋外巡邏,查看有無孔明燈落到工地,以防引發(fā)火災(zāi)。

  有時,他們也會碰到喝得醉醺醺的人或社會青年,非要到遺址內(nèi)看個究竟。隊員好說歹說也勸不走,無奈之下只能報警。

  “通過文物和古人對話”

  在外人看來,孤寂、枯燥,是這份職業(yè)的特點。柴佳的親友就曾擔(dān)心,身為80后的他常年居住在荒郊野嶺,會與這個高速運轉(zhuǎn)的現(xiàn)代社會脫節(jié)。

  但柴佳喜歡這份工作,“我愛安靜,不愛喧囂,考古就很適合我?!?br/>
  偶爾,柴佳也會感到焦急。如遇天空風(fēng)云突變,有山雨欲來之勢,他會加快工作速度,好讓考古現(xiàn)場盡快地被保護起來。

  王忠剛讀書時,學(xué)的是與考古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園林設(shè)計。后來他到考古隊工作,一干就是二十幾年。

  他說,做考古發(fā)掘,需要耐得住寂寞。有時墓地的夯土上有上千個夯窩,發(fā)掘文物時,須將夯窩逐一清理,“這個過程需要專注,什么閑事都不能想。”因為經(jīng)常拿著一種考古用的竹簽作業(yè),手上起泡對于考古隊員而言,是稀松平常之事。

  從業(yè)二十余年的王忠剛和從業(yè)十年的柴佳,都不曾對這份工作感到厭煩。盡管隊員常年在外櫛風(fēng)沐雨,但“工作很有意思”,干活時縱使衣服濕透,也不以為意。“考古不是在做重復(fù)性工作,每挖一個地就是一個樣。有新鮮感、神秘感,你不知道下一刻會挖出什么文物。”

  在發(fā)掘現(xiàn)場,隊員常常猜測墓地是否被盜,甚至猜測接下來會挖出些什么。有時,他們會互相開玩笑抬杠,興奮等待謎底揭曉,“就像在探索未知一樣?!?br/>
  柴佳曾在河北博物院,看到自己發(fā)掘出的文物靜靜地躺在展覽柜里。那時他心里很高興,“還和一旁的朋友講述發(fā)掘過程?!?br/>
  文物出土?xí)r,王忠剛常常被驚艷到,“好像能觸碰到文物所在時代的歷史,通過文物與古人對話。”

  “考古從不疏離社會。遠離塵囂的田野,不是寫著寂寞和荒涼的驛站。”張春長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文物守到地老天荒,是穿越時空的信使,帶來遠祖的消息和久違的問候。仿佛千年等待,就是為了彼此相見?!?br/>
  “做飯是考古人的必備技能”

  大年三十這天,王忠剛和柴佳張羅了幾個好菜,與工地保安圍桌而食:有魚、豬蹄、燒雞、水果、瓜子和糖,當(dāng)然還有餃子。酒是沒有的,工地禁止喝酒,他們就喝果粒橙和涼茶。

  王忠剛說,干考古這行,做飯幾乎是必備技能。因常年身處野外,既無外賣可點,又無館子可下,如果不會燒菜,只能忍饑挨餓。

  平日里,考古隊生活清苦,但王忠剛、柴佳都已習(xí)慣。兩人都在2016年3月來行唐故郡遺址工地駐扎,一晃眼,就將近3年。

  王忠剛喜歡野外生活。在他看來,這比住在大城市有趣得多。與城市滿目的鋼筋混凝土建筑不同,故郡村的空氣是清新的,土路雖然老舊,但干凈嚴整。宿于此地,常能聽蟲鳴鳥叫,看成群的野雞從眼前飛奔而過。

  就在幾天前,一只受傷的野雞還闖進工地的雞舍里。隊員們覺得有趣,便將它喂養(yǎng)起來。

  在這兒,動物常是“不速之客”。考古隊員不時會看到黃鼠狼鉆過鐵絲網(wǎng),竄進工地。而夏秋之際,在草叢深密之處,隊員們常與蠕動的蛇不期而遇。

  王忠剛對此習(xí)以為常,“一般把它們轟走就行了?!笨脊抨牭哪贻p人有的仍會害怕,有的則玩性大發(fā),拿著木棍逗它們玩。

  閑暇時,隊員們也做做運動。他們撿起石頭擺成球門,三三兩兩湊在一塊,踢一場野球?;蛘咴诘厣县Q兩根鐵棍,系一條晾衣繩,就能打羽毛球。

  隊員們還在空地上種花種菜。每人都有一小塊空地,被他們戲稱為“責(zé)任田”。有人在“責(zé)任田”種南瓜,有人種太陽花和野菜。王忠剛栽種了葫蘆和絲瓜,“既能觀賞又能食用”,得其兩全之美。一遇雨天,甚至還有“豆棚瓜架雨如絲”的意境。

  他們住在搭建于工地的藍色鐵皮房內(nèi)。一間鐵皮房約15平方米,通常住3到4人。床分上下鋪,再放一張桌子,幾乎沒有多余空間。鐵皮房有隔熱層,亦供應(yīng)著暖氣,但終究比不上家里。冬季天冷,他們常常要蓋兩層棉被。

  在“砰砰”的煙花聲里,王忠剛、柴佳都想家了。手機成為他們與親人溝通的工具。前段時間,柴佳每天與父母聯(lián)系,“有時候他們給我打電話,有時我給他們打,聊些家長里短?!?br/>
  大年三十那晚,王忠剛和妻兒視頻通話,正月初一早上又打電話給父母拜年。“我說我不能回去了,他們嘴上說沒事,但心里肯定也很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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