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琉璃廠東街中國書店的二樓,有一個不大的工作室,這里是劉秋菊專門修復古籍的地方。作為古書“醫(yī)生”,55歲的劉秋菊每天和珍貴的古籍珍善本打交道,她巧奪天工的修復技藝,為這些珍貴的古書延續(xù)生命。
一雙手化腐朽為神奇
古書多磨難,蟲蛀鼠咬、糟朽水濕、斷線破皮……每本古籍的修復,都需要復雜的工序和漫長的周期。這兩天,劉秋菊正在為人修復的是《困學紀聞》中的一卷。整套書已經(jīng)泛黃脆化,還有各種破損“缺肉”,如果手上稍一用力,已經(jīng)沒有了紙性的書必然會殘破得更加嚴重。用毛筆蘸著糨子在修補大大小小殘破的同時,劉秋菊還要為整套書重新做襯紙。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如履薄冰,經(jīng)過她修復的頁面,已經(jīng)完好復原,雖有修補的痕跡,但書的壽命至少“可以再延續(xù)百年”。
算起來,劉秋菊在古籍修復這個崗位上已經(jīng)工作了34年。19歲高中畢業(yè)后,她就“接父親的班”來到中國書店工作。劉家祖上四代都是經(jīng)營書店生意的。建于清光緒年間的“松筠閣”,就是她家曾經(jīng)的產(chǎn)業(yè)。松筠閣過去以經(jīng)營線裝古籍圖書為主,曾祖父劉際唐去世后,松筠閣由祖父劉殿文經(jīng)營。當時,正是五四運動后,新期刊風起云涌,祖父另辟蹊徑,將松筠閣轉(zhuǎn)為以專營雜志為主的店鋪,劉殿文也被人們譽為“雜志大王”。新中國成立后,松筠閣同其他一百余家私人書肆一道并入了中國書店,除了賣書,古籍修復技藝通過老師傅們的口傳心授,也得以保留和傳承下來。劉秋菊就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接觸到了古籍修復。雖然修復的技藝是她來中國書店之后才開始學的,但是家傳淵源,令她悟性高、上手快。
“補天之手、貫虱之睛、靈慧虛和、心細如發(fā)”,這是古籍修復師所要具備的本領。劉秋菊說,除了傳統(tǒng)的技藝,古籍修復,更最考驗的是一個人的心性。她一天最多只能修復十頁書,修復的過程十分枯燥,磨煉不出耐性,就很難踏實把活干好。
賦予古籍新的生命
古籍修復師對于古書的意義,不止在于修復??梢哉f,每一次相遇,進行的都是一次穿越時代的對話。
中國書店歷來有古舊書收購業(yè)務。2010年,在日本古書大札會的預展上,來自中國書店的收購行家們發(fā)現(xiàn)了元刻本《類編圖經(jīng)集注衍義本草》。這套書共42卷,是元代方明甫在宋代寇宗奭《本草衍義》基礎上的校正本,歷代公私書目中都無著錄,是罕見的孤本。最終經(jīng)過多方努力購回珍藏。
劉秋菊還記得,當時購回的《類編圖經(jīng)集注衍義本草》是裝在一個白松木木箱里,木箱上刻著書名,而且還有天皇御醫(yī)藏品的標志“崇蘭館”。這套書雖然品相上乘,但是書內(nèi)有蟲蛀,局部也出現(xiàn)了殘損,于是,她和另一位高級修復師汪學軍挑起修復該書的大梁。古書修復過程中,首先進行的就是除塵殺菌。小心清理后,劉秋菊用舊存的明清老紙,補洞溜口,最后,再經(jīng)訂皮上線,前后歷經(jīng)半年、幾十道工序后,42卷書成功修復,且達到了修舊如舊的最高境界。
比起國家圖書館、故宮這些國家級的古書典藏修復機構(gòu),來中國書店修復古書的,還有很多普通藏家。在這里,那些遭受意外損傷的古籍,有機會得以重生。4年前的那場“7·21”特大暴雨中,一位藏家珍藏的古籍就在這場暴雨中不幸被水淹沒。這些古籍都是明清時期珍貴的善本。當積水抽去后,被水浸透的古籍猶如一塊塊“書磚”一樣,無法揭開書頁,并因炎熱的天氣而迅速發(fā)生了霉變。巨大損失怎樣才能降到最低?這位藏家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找到了中國書店。不負重托,劉秋菊和其他技師們“妙手回春”,每一本古籍都得到了及時、認真的修復,重現(xiàn)了往日光華。
修書要有一份匠心
畢竟服務的是窄眾,多數(shù)人對古籍修復這個行當并不了解,一想到在修復師手中,每天穿過的時光都有上百年,就越發(fā)加重了這門技藝神秘的色彩。
不過,我們眼中的神秘,卻是他們手中的日常。更多時候,古籍修復師潛心工作時,他們不僅融入著自己的情感,也滲透著自己的審美,他們用自己的修養(yǎng)與眼光去看待古籍,重新煥發(fā)著它們的光彩。
劉秋菊說,因為古籍修復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工和精力,可實際上,這門技藝卻并不掙錢,現(xiàn)代人做什么事都喜歡快,一些并不專業(yè)的古籍修復師,在修書的過程中,往往連紙的紋理也不看,不分橫紋豎紋,就往書上補,這樣的修書過程,雖然出活兒快,可卻失了那份匠心。
每一行都有規(guī)矩,都應該對這個行業(yè)存有敬畏之心。至今,在劉秋菊的工作室,依然保留著夏天不吹電扇的習慣。劉秋菊解釋說,很多古籍,紙張薄如蟬翼,電扇的風會將紙張吹起,影響修書,還會對古籍造成損傷,過去沒有空調(diào)的時候,即便有電扇,也只能吹腿,不能往上吹。
因為接觸到的都是大量珍貴的古籍善本,在中國書店,每天上班,員工們都將自己的背包放置到公共休息室內(nèi),然后再來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劉秋菊說,這是她們這一行里的避嫌,即便像她這樣在書店工作了一輩子、接觸了不知多少古籍善本的人,每天下班等公交車的時候,也不會背著包在書店的門市里轉(zhuǎn)。
劉秋菊說,物件是死的,人的情感是活的。只有通過人的制作、欣賞和傳承,才能讓這些古籍有了靈魂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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