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孔才被歷史遺忘的中華文化保護者

　　1949年4月，賀孔才先生將自清朝乾隆嘉慶年間起二百年來家藏的圖書一萬二千七百余冊、文物五千三百七十件無償捐獻給國家。

　　揭開塵封的歷史檔案，我們在尋找一位早已為世人所遺忘的名字——賀孔才。在1949年歷史博物館的捐贈記錄中，簡單記載著“1949年4月,賀孔才捐贈文物5371件,該館為此舉辦了‘賀孔才先生捐贈文物特展’。”在1949年的《人民日報》上，我們尋到了北平軍管會為賀孔才先生專門刊發(fā)的通令嘉獎，“本市賀孔才先生于解放后兩次捐出其所有圖書、文物，獻給人民的北平圖書館及歷史博物館，計圖書一萬二千七百六十八冊，文物五千三百七十一件。賀先生忠于人民事業(yè)，化私藏為公有，首倡義舉，足資楷模，本會特予嘉獎?！?br/>
　　幾行疏落的文字，簡簡單單，將賀孔才先生的一次義舉概括盡了，很快被1949新舊社會交替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沖刷干凈了。但是，中國文化不可以忘記，我們今天為中華文明的燦爛悠久而自豪的子孫后代不應(yīng)該忘記，正是有了賀孔才先生這樣有著博大胸襟和非凡氣度的無私者，中華文化才可以傳承、延續(xù)、振興。喚醒歷史的記憶，就是對未來的昭示。我們紀念賀孔才這位中華文化的守望者，就是要喚醒今天的人們對于保存文化、延續(xù)文明的重視。

　　孔才只是賀先生的字，他本名賀培新，祖籍河北武強，1903年生于河北故城，號天游，筆名賀泳。1926年，舉家遷往北平，在這座文化古都度過了他灑落的一生。作為出身文學(xué)世家的青年才俊，賀孔才從小跟隨祖父攻讀古文辭，功底很深，后拜當(dāng)時名震一時的古文名家吳北江為師攻讀文學(xué)，書法師從秦樹聲，篆刻跟隨齊白石，有名師指點，加之他天分極高，很快便成為北平當(dāng)時很負盛名的才子，文章、書法、篆刻都高人一籌。對于他的才學(xué)功底，現(xiàn)在已無從考究。但是，從他的老師齊白石對他的評價中，我們可以感受到齊白石老人對于這位得意弟子的器重。在賀孔才出版的印集序言中，齊白石老人對他評價道：“消愁詩酒興偏賒，濁世風(fēng)流出舊家。更怪雕鐫成絕技，少年名姓動京華?！?927年，齊白石又為孔才先生的印集題詞道：商也起予余愿足，壯夫憐汝宦情違。高人可做今難做，不見湘山未敢歸。賀生刀筆勝昆吾，截玉如泥事業(yè)殊。小技哪應(yīng)從白石，無情何不慕南狐?？撞湃实芤褜⑺{出青，丙寅、丁卯兩年所刊印共得六本，余為評定后，復(fù)為題記之?！奔卧S備至。從這兩段題詞中，我們也可以揣測，孔才先生雖然才情四溢，但仕途不是十分順利，在學(xué)界卻名震一時。他歷任北平市政府秘書，北平市古物評鑒委員會委員，中國大學(xué)國學(xué)系副教授、秘書長，河北省通志館、國史館編纂，文名籍甚。一方面因為他是齊門弟子中的佼佼者，又因為他是桐城派名儒吳北江先生的得意弟子，古文詩詞作得很好，所以北平城的名流學(xué)者、學(xué)校及文化學(xué)術(shù)機構(gòu)人士、報業(yè)編輯，多出其門下?，F(xiàn)在臺灣著名篆刻家王北岳，就是賀孔才先生的得意弟子。

　　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后，孔才先生即響應(yīng)政府號召，將自清朝乾隆嘉慶年間起二百年來家藏的圖書一萬二千七百余冊、文物五千三百七十件無償捐獻給國家。其中，捐給北平圖書館（現(xiàn)今中國國家圖書館）圖書上萬卷，其中元刻本、明刻本多達數(shù)十種，特別是印譜收藏尤其豐富，很多是難得一見的原拓印本。為方便北平圖書館人員核對書目，他特別將自己手撰的《潭西書屋書目》送到北平圖書館。在這本書目的前言中，他詳細陳述了《潭西書屋》藏書的興衰始末。自孔才先生太高祖起就開始藏書，歷代相傳，隨著賀家自武強縣北代村輾轉(zhuǎn)至故城縣鄭家口，直到1931年移至北京，專門在北平城西北積水潭畔建造了藏書室，形成了計有古書十萬卷、各種古物文玩五千二百余種、書版五十六箱的較大規(guī)模。這些藏書一部分來自賀氏先祖所傳，一部分則來自北平城大大小小的古玩店和街頭巷尾的舊書攤，都是孔才先生費盡心血淘揀而來。因為這些善本古籍“所購多金石原拓和名家考校之本”，所以彌足珍貴。其中元刻本《唐音》、《朱子大全》，明刻本《元文類》、《郢史》、《唐文粹》、《陶淵明集》《周禮》、《大學(xué)衍義》、《尹和靖文集》、《百川學(xué)海》等，都是難得一見的孤本。

　　1949年，孔才先生革命熱情很高，他的三個兒子陸續(xù)參加了革命，他也參加了南下工作團，隨解放大軍南下?；鼐┖?，他被聘任為中央文化部文物事業(yè)管理局辦公室主任，剛剛想大展宏圖，發(fā)揮余熱。但是，出身于地主家庭的背景使他開始蒙受政治打擊。作為一個自尊心很強的知識分子，他無法排解自身的苦悶，1952年，在一個靜靜的夜晚，他吊死于北海團城。在他死后，留下的除了捐書的義舉外，還有備受當(dāng)時學(xué)界推重的《天游室文編》、《潭西書屋詩鈔》、《說印》等著作。

　　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50多年，孔才先生的名字已經(jīng)被人遺忘了，但是，他捐贈的萬冊古書卻記得他，在國家圖書館地下書庫中，無言地講述著曾經(jīng)為它們付出心血的護書者精神的崇高。王冬玲 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