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隆化鴿子洞元代窖藏：洞藏國寶六百年

1999年，河北隆化縣西北境一個野鴿子出沒的山洞里，有了震驚中外的發(fā)現(xiàn)——元代窖藏。

深山古洞見珍奇

河北省隆化縣西北境的灣溝門鄉(xiāng)窯溝正南面有一座山，當?shù)厝朔Q它“窯溝前山”。前山上聳立著孤零零一座突起的巖峰。巖峰的南面有一山洞，豎長方形的洞口坐北朝南，高大寬敞，光線充足，冬暖夏涼。洞內(nèi)泉水汩汩，順著石壁滲入洞下。因常年有成群的山鴿棲息于此，當?shù)厝吮惴Q它“鴿子洞”。鴿子洞地勢險峻，非常隱蔽。前面百米懸崖，荊棘叢生，人無法從正面進入。只有左側(cè)山路盤旋，一條布滿碎石，寬僅容人的小路可以進洞。當?shù)厝酥v，近年除偶爾有人在洞中用炸藥炸山鴿以外，平時人跡罕至。

1999年1月21日，是農(nóng)歷的臘月初六，東梁頂村的張立滿、周國海、周國振、張振川等4名少年拿著刀鋸到山上打鎬把(尋找適合做鎬頭柄把的木料)。嚴冬臘月，山風(fēng)呼號，透骨鉆心，凍得難耐的孩子們進入鴿子洞避風(fēng)。一進洞中，頓覺暖意融融，他們便嬉戲打鬧起來。此時，張立滿見洞中央地勢較高的地方露出樺樹皮，還有布角，他用力一拽，竟從土夾碎石的地層中拽出一個粗布包袱。孩子們急于看到內(nèi)里的東西，用刀鋸鋸開布包，發(fā)現(xiàn)是些衣服、鞋、布片、骨器，還有一些帶字的紙張。他們以為是死人的東西不吉利，于是有人拿了幾張字紙，有人拿了一枚銅錢，還有人拿了幾件骨角器，把其他東西拋散在山洞內(nèi)外，便各自回家。隨后，鴿子洞里發(fā)現(xiàn)東西的消息便在幾個村子傳開了。

時任茶棚村支部書記的韓文貴，他是1976年第二次全國文物普查，組建三級文物保護網(wǎng)時由河北省聘請的文物保護員，聽過文物保護課。得知鴿子洞發(fā)現(xiàn)東西的消息，他敏感地意識到可能是文物，就讓兒子韓偉和女兒韓艷秋上山把扔在洞內(nèi)外的東西撿回來收好，又往返50多公里山路，到鄉(xiāng)政府給隆化博物館打電話(當時只鄉(xiāng)政府有一部電話)，博物館的電話因欠費停機，未能聯(lián)系上。此時大雪封路，班車不通，無法找人捎信。在此期間，幾個文物販子找到韓文貴家，要出高價收買出土的東西，均被韓文貴嚴詞拒絕。直到3月份，這個消息才傳到隆化博物館。

1999年3月25日，隆化博物館派專業(yè)人員周奉東、王曉強二人趕往灣溝門鄉(xiāng)窯溝腦村調(diào)查此事。他倆到茶棚村東梁頂自然村時，天色已晚，只好住到茶棚村主任劉景文家里。第二天一早，二人便步行10幾里山路趕到窯溝腦的韓文貴家，說明來意，韓文貴以為又是文物販子行騙，直到王曉強拿出蓋有縣政府鋼印的文物執(zhí)法證時，韓文貴才確信不疑，便把他收集的東西拿出來，并提供一些文物流失線索。隨后周、王二人不顧山高坡陡，道路崎嶇，在冬日夜晚的黑暗中，迎著寒風(fēng)，磕磕絆絆、跌跌撞撞地逐家走訪，第二天又到鴿子洞內(nèi)外搜尋，兩天徒步百余里，從幾個孩子手中找回6件文書，一枚五銖錢和幾件骨角器，連同韓文貴收藏的，共收集文物61件，于27日帶回隆化博物館。此后，隆化博物館先后7次派人赴窯溝腦、東梁頂、灣溝門等地群眾中調(diào)查走訪，在灣溝門鄉(xiāng)政府大力支持下，又先后收集到角器、銀飾等幾件文物。經(jīng)整理修復(fù)后統(tǒng)計，共收集到文物67件。

有個疑問，窖藏主人掩埋這些東西時肯定不會裸露在外，這個包袱怎么會破土而出？根據(jù)當?shù)厝罕姷恼f法，近年有人在洞內(nèi)用炸藥炸山鴿時，是把炸藥放在洞中央的地面上，很可能一次次地將土石掀起，使掩埋的土層越來越薄，以致埋藏的東西露出地面。人們都是在夜晚山鴿歸宿后進洞燃放炸藥，雖然已經(jīng)露出布角，黑暗中卻沒人看見，最終被幾個偶然進洞的孩子發(fā)現(xiàn)。

這個偶然的發(fā)現(xiàn)，卻揭露了一個塵封600多年的秘藏，讓世人為之震驚。

看似無奇卻有奇

1999年3月28日是休息日，我牽掛著周奉東、王曉強二人去窯溝腦村調(diào)查之事，便早早到了博物館。聽二人講述了發(fā)現(xiàn)和征集經(jīng)過，從紙箱里取出幾件殘破的至正年間的文書，又打開一件尺幅很大的色彩鮮艷的絲織品時，我驚喜地脫口而出：“這是元代織錦！”

又仔細看了鞋、帽、衫、和五顏六色的絲織料片與一些骨角器，認真辨讀了幾件至正年間(1341年——1368年)的文書后，討論的結(jié)果：此為元代窖藏，是重大發(fā)現(xiàn)，要盡快請專家鑒定。

1999年4月8日，我到北京找到國家文物局文物鑒定委員會的劉東瑞秘書長，請求組織專家鑒定鴿子洞出土文物。

1999年5月19日，劉東瑞秘書長會同故宮博物院張宏源、張淑賢研究員與北京市文物商店文物鑒定專家華義武4位先生到隆化博物館，對鴿子洞元代窖藏文物進行鑒定。專家們對每一件絲織繡品的質(zhì)地、織造工藝、經(jīng)緯密度、刺繡紋樣、色彩、針法、尺寸逐一認真觀測、分析、研究，為每件文物定名、定級。鑒定過程中，專家們對這批珍貴的絲織繡品贊不絕口。最后，當織錦被面放在案上展開時，幾位專家?guī)缀跬瑫r拍案而起，異口同聲地說道：“太珍貴了！太珍貴了！”

只見被頭的鸞鳳展翅相戲穿飛在黃、褐牡丹與綠葉之間，藍的地色猶如青天，花樣生動鮮活。被面主體紋樣藍、褐、白色的牡丹、蓮花相間勾連，綠葉陪襯，圖案密而不繁，保存完好，色澤鮮艷。專家們研究定名為“元代褐地鸞鳳串枝牡丹蓮花紋錦被面”。一致意見，定為一級文物。異口同聲評價為“絕無僅有”，“堪稱國寶”。

專家們工作了3天，共鑒定絲、棉、麻織繡品45件，其中“褐地鸞鳳串枝牡丹蓮花紋錦被面”、“藍地灰綠方菱 卍 字龍紋花綾半臂夾衫”、“藍綠地黃色龜背朵花綾半臂襖面”、“綠色暗花綾彩繡花卉飾物”、“白色暗花綾彩繡花卉飾物”等5件定為一級文物。“白綾地彩繡鳥獸牡丹枕頂”、“茶綠色絹繡花尖翹頭女鞋”等19件定為二級文物?！昂祷ňc彩繡蓮生貴子帶飾”等9件定為三級文物。鑒定其他雜項15件，其中“白色馬尾環(huán)編鸞鳳戲蓮紋面罩”、“棕色馬尾環(huán)編菱格紋面罩”、“駝骨雕羊首羚角觽”等3件鑒定為二級文物，其余12件定為一般文物。

此后，隆化博物館又將紋樣相同、顏色各異的原作為一件文物編號的兩件“褐地綠瓣窠兩色錦料片”分離出一件，另予編號。至此，出土的絲織繡品最后統(tǒng)計數(shù)字為46件?！?999年7月3日，我?guī)е鐾猎臅奖本垊|瑞秘書長會同國家博物館原館長王宏均先生，對6件文書進行鑒定。其中《元至正二十二年興州灣河川王清甫典地契》定為二級文物，《元至正二十一年文書殘片》和《元至正時期失剌斡耳朵有關(guān)九春殿炭戶夏衣錢糧等文書殘片》定為三級文物，從而完成了鴿子洞元代窖藏全部出土文物的鑒定工作。隆化鴿子洞元代窖藏出土文物總計67件。專家鑒定，一級品5件，二級品23件，三級品11件，國家珍貴文物占60%。

得共奇珍倍護持

為了鴿子洞元代窖藏出土文物的絕對安全，隆化博物館及時向各級主管部門領(lǐng)導(dǎo)請示匯報，與有關(guān)兄弟單位聯(lián)系求援，邀請專家指導(dǎo)幫助，做了大量細致而卓有成效的工作。

在各級主管部門的支持下，隆化博物館對絲織品庫房進行了隔熱保溫、消毒滅菌處理，購置專用密封櫥柜，安裝了空調(diào)與安全監(jiān)控設(shè)施。同時，對鴿子洞出土文物進行了整理、修復(fù)與科技保護。1999年6月，將6件殘缺文書送到國家圖書館，請古籍館文獻修復(fù)組整理修復(fù)，該館張平研究員用補書機修復(fù)、整理了6件殘缺文書。采用紙漿填充技術(shù)修補缺失部分，使《元末永昌庫放支官吏俸鈔賬簿殘片》兩面的文字都能毫無遮蓋地展示。2002年11月，在中國絲綢博物館的支持下，進行絲織繡品的整理修復(fù)，用針線加固等技術(shù)整理、修復(fù)了9件殘損的絲織繡品。用磁鐵平整法展平了片狀文物，并采用卡紙夾封加固保護，不僅使這批織繡文物得到了更妥善的保管，同時也方便了展出。2003年5月把出土的織繡文物送到故宮博物院，在文?？萍疾亢蛯嶒炇业臒o償支持下，采用環(huán)氧乙烷熏蒸，對織繡文物進行了消毒滅菌。目前，隆化鴿子洞元代窖藏出土文物已得到妥善的保管和養(yǎng)護。

化解玄機識蒙元

河北隆化鴿子洞元代窖藏的出土，是我國元代考古的重大發(fā)現(xiàn)。面世后，引起媒體的廣泛關(guān)注，曾有40多家新聞媒體、報刊雜志播報或發(fā)表文章。

出土的6件(7頁)元代文書，雖多殘缺不全，仍可為元末社會經(jīng)濟、財政狀況、炭戶制度、土地典賣、通貨膨脹、官員俸祿、貨幣兌換、文書編號、元朝詔令體例與下達方式等相關(guān)元代歷史研究、提供極有價值的實物證據(jù)。

雜項中的“元代棕色馬尾環(huán)編菱格紋面罩”和“元代白色馬尾環(huán)編鸞鳳戲蓮紋面罩”是元代考古首次發(fā)現(xiàn)的質(zhì)地為馬尾，技法用環(huán)編的實用藝術(shù)品?！霸ㄆ渴浇琴|(zhì)雙陸子”，也是目前發(fā)現(xiàn)的唯一的元代雙陸子實物。以上幾件東西均是填補元代考古空白的珍貴文物。

出土的絲織繡品46件，是元朝正式建立后紡織品考古發(fā)現(xiàn)具有代表意義的文物。質(zhì)地有絲、棉、麻、毛等多種原料。最為難得的是絲織品絹、綾、紗、緞、羅、綺、錦、織金錦等多個品種的料片有百余塊，織技不同，顏色各異，紋樣繁多，色彩新鮮，作為研究元代絲織工藝的實物資料，可謂十分豐富而異常珍貴。服飾有衫、袍、鞋、帽、護膝、帶飾等多種款式，是研究蒙元服飾文化的實物資料。刺繡有山石、牡丹、菊、梅、蓮等各種花卉和雪花紋、幾何紋等，并有童子、對貓、對鵝、鴛鴦、飛鳥等幾十種圖案，均為傳統(tǒng)的吉祥幸福、蓮生貴子等美好寓意的紋樣。服飾繡品熟練地運用了套針、切針、網(wǎng)繡等十幾種針法，圖案新穎，技術(shù)工細，精彩別致。繡品的紋樣題材、工藝技巧、形式風(fēng)格是漢族與蒙古族兩種文化的交匯與融合。鴿子洞元代窖藏刺繡品的技藝風(fēng)格作為元代民間刺繡工藝美術(shù)的一脈，一直在后世民間刺繡技藝傳統(tǒng)中產(chǎn)生著影響。

鴿子洞元代窖藏出土的“褐地鸞鳳串枝牡丹蓮花紋錦被面”，長226厘米、寬160厘米，比收入《中國文物精華詞典》里內(nèi)蒙古集寧路元代窖藏出土的“元代格力芬紋提花織錦被面”大得多，是目前發(fā)現(xiàn)的尺幅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元代織錦。并且織造工藝精湛，提花規(guī)整，紋樣輪廓清晰醒目。色調(diào)搭配別致，鮮亮艷麗。由于大部分花、葉均用明黃色圈邊，平放側(cè)視時，泛著金光，呈現(xiàn)織金效果。專家研究的結(jié)果證明，使用元代小花樓束綜提花機織造這樣的緯錦，要一個人坐在織機上面提花本，一個人坐在織機前投梭，每天工作8小時，再加上穿花本、裝造等前期準備工作的時間，兩個人完成這件織錦，約耗時一年左右，可見織造工藝繁復(fù)。尤為令人驚異的是，“褐地鸞鳳串枝牡丹蓮花紋錦被面”在山洞里石壓土掩六百余載，不腐不朽，仍柔軟堅韌彈性良好，紋樣清晰色彩鮮艷，被國內(nèi)外專家譽為“堪稱國寶”，“絕無僅有”，“是填補國際元代絲綢考古空白的極品”，“是絲綢史上的奇跡”。

河北隆化鴿子洞元代窖藏集中反映了元代北方社會生活和高超的織繡工藝水平，也為研究當時社會形態(tài)，特別是研究元代晚期的紡織生產(chǎn)和中層社會的服飾文化等提供了極其珍貴的實物資料。另外，該遺址對于研究地方歷史和文物保存環(huán)境等具有較高的科學(xué)價值。因此，2008年10月河北省人民政府將其公布為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