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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私人博物館“強拆”案開庭

中藝網(wǎng) 發(fā)布時間: 2013-12-16
2013年12月11日,上海市長寧區(qū)人民法院今年的1號行政訴訟案,歷經(jīng)波折終于在年底開庭。

  這起源于“私人博物館”遭強拆而起的案件,被一些媒體冠以“史上最貴強拆案”頭銜——原告劉光嘉、朱榮周夫婦共向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政府提起了二十項訴訟請求及共計約2.9億元的國家賠償申請。

  這次庭審,主要是審查被告閔行區(qū)人民政府組織強拆的行為是否合法,但這項行為之外,強拆背后的開發(fā)商背景,更值得關注。

  被拆掉的私人博物館

  位于上海西南郊閔行區(qū)劍川路旁的奇石盆景博物館,是在2012年4月27日被強拆的。

  據(jù)博物館的主人劉光嘉回憶,當天約6時,幾名陌生人來到博物館。

  這是一家在上海頗有聲名的私人奇石盆景博物館。據(jù)劉家自述,上世紀90年代初,劉光嘉曾赴著名的安徽歙縣賣花漁村收購盆景1000余盆。此后,劉光嘉又先后前往安徽靈璧、新疆和田、青海三江源等地采集奇石美玉,歷經(jīng)二十余年,博物館終于初具規(guī)模。

  博物館的主體位于劉光嘉上世紀90年代初承包的魚塘之上,老人在魚塘之上架起了81座鋪滿鵝卵石的石橋,橋上分列了各種盆景,橋下則游蕩著日本錦鯉。2006年,劉光嘉決定對外開放博物館,歡迎游人免費參觀。

  4月27日來的陌生人一進院子,就架起了70多歲的劉光嘉,隨即將其塞進了館外一輛面包車的后座。隨后,家里的保姆和花匠也被控制,劉光嘉的老伴聽到外面有聲響,穿著睡衣出去查看情況,也被人架住,用被子裹住帶上了面包車。

  不過組織實施這次拆遷的閔行區(qū)政府的說法則與此大相徑庭。閔行區(qū)政府代理律師張鵬峰表示,當天政府是先試圖說服當事人離開,遭到反抗之后由醫(yī)務人員陪同,將兩位老人先安置到了賓館,后帶到安置房。但閔行區(qū)政府并未提供執(zhí)法錄像。

  “一去就做工作,對方反抗就帶離了,所以沒有錄像?!睆堸i峰說。

  當天10時左右,正在吳淞口陪家人的劉光嘉之子劉文浩接到了鄰居的電話,告訴他“家被拆了”。劉文浩隨即給父母撥去電話,但沒有人接聽。

  一位當天的目擊者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當天博物館外被拉上了警戒線,幾十輛車在博物館外進行物品的搬運,而三輛挖掘機則直接開進了博物館進行強拆。

  當天16時許,劉文浩趕回閔行區(qū)。在趕去派出所報案的路上,車子路過父親傾注了心血的博物館——那兒已經(jīng)成為一片廢墟,若干拾荒者正在遺跡上游蕩,希望揀一些值錢的玩意兒。

  派出所沒有就博物館被拆和劉光嘉夫婦失蹤作出任何記錄,只告訴劉文浩,假如24小時還沒找到人,再來報案。

  第二天早上,劉文浩接到了父親手機打來的電話,一個陌生的聲音告訴他,父母正在金平路某小區(qū)的房間中。

  那天,見到劉文浩后,劉光嘉眼睛有些濕潤,只說了一句“回家”,但劉光嘉還不知道,自己的“家”和博物館,都已經(jīng)沒了。

  強拆前剛剛簽訂協(xié)議?

  實際上,拆遷的陰影早在2003就開始出現(xiàn)。

  劉光嘉這次遭遇拆遷的土地分為兩塊,包括劉光嘉所擁有的宅基地和承包的魚塘土地。宅基地的面積為582平方米,上面有4間共計407平方米面積的合法建筑。魚塘的面積則存在爭議,劉光嘉家表示經(jīng)過測量為4800平方米,政府方面憑借一張俯拍的照片認為約2000平方米。

  2003年,一家名為上海嘯宇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嘯宇公司”)的低調企業(yè),以4400萬元的價格拿到了包括劉光嘉家宅基地和承包土地所在范圍的70934平方米土地。公開資料顯示,嘯宇房地產(chǎn)公司當年實際繳納的土地出讓金為1350萬元。

  到2006年,這塊土地上只剩下劉光嘉家一戶人家不愿搬遷。劉文浩表示,不搬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博物館內有很多地栽盆景,搬遷的損耗過大,父親希望政府能予以保護。

  2007年,這塊土地上已經(jīng)建起了新小區(qū)“暢馨園”。此后,雙方多次協(xié)商,仍然沒有能就搬遷一事達成協(xié)議。

  2009年9月7日,嘯宇公司向閔行區(qū)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遞上了裁決申請書,申請讓劉光嘉一家在15日內搬離宅基地。9月30日,閔行區(qū)房管局287號裁決書裁定,嘯宇公司應該支付拆劉光嘉各種補償款項176萬余元,并找專業(yè)機構對宅基地范圍內的花卉奇石的搬遷費用進行專業(yè)評估和補償,而劉光嘉則應該“搬離原址”。

  287號裁決書并沒有特別明確的點明“搬離原址”的原址是否包括劉光嘉承包土地上的魚塘部分,這也成為雙方如今在法庭上爭議的焦點所在。劉文浩回憶,當時這似乎并沒有成為問題,雙方談的就是宅基地上的房屋拆遷。

  雖然嘯宇公司的申請得到了支持,然而拆遷并未到來。但到2011年11月,新的鎮(zhèn)黨委書記履新一個月后,房管局正式向閔行區(qū)人民法院提交申請,要求強制執(zhí)行。法院的裁定書同意了287號裁決書裁定內容的第六項,即“被申請人在接到本裁定書之日起15日內搬離原址?!?br/>
  此后,開發(fā)商、法院都不斷來人催促。據(jù)劉家回憶,嘯宇公司的代理人楊德龍在拆遷前與劉家溝通了3個星期,雙方達成了8000萬元搬遷補償費用的搬遷意向,而楊德龍作為調節(jié)人則要求得到200萬元的傭金。劉家表示,這個補償費用是在當時閔行區(qū)法院的建議范圍內達成的。

  4月26日,拆遷發(fā)生的前一天,楊德龍與劉家簽訂了傭金承諾書,劉家認為只需等待最后的正式協(xié)議,然而拆遷隨即發(fā)生。

  律師張鵬峰并不認同劉家的說法,他表示,楊德龍并不具有代表嘯宇公司與劉家簽訂協(xié)議的權力,楊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進行調解,“假如真的簽了,政府難道不愿意看到協(xié)商解決而非要強拆嗎?”

  不過,假如按照協(xié)議來,開發(fā)商需要支付8000萬元的搬遷費用,與此前開發(fā)商給出的幾百萬元的估計來看,兩項選擇之間成本差距相當大。

  開發(fā)商的官商背景

  成立于2002年6月24日的嘯宇公司唯一做過的項目就是位于劉家土地上的“暢馨園”。

  嘯宇公司是以邀標的方式拿下的該塊土地。出讓的這塊土地尤其便于房地產(chǎn)開發(fā)——該塊土地僅有6戶人家,其余部分均為農田,拆遷十分方便。

  公司資料顯示,上海嘯宇房地產(chǎn)有限公司的股權結構曾經(jīng)有過多次變動。2002年成立時,注冊資本金為800萬元,法人代表為王愛忠和張鳳飛。2004年,嘯宇公司的注冊資本擴充為2000萬元,而一位名為王昊的23歲年輕人占了公司20%的股份。

  戶籍資料顯示,王昊實際上是時任閔行區(qū)政協(xié)副主席的王勝揚之子。

  此后嘯宇公司的股權又歷經(jīng)變遷,2007年9月,王昊退出嘯宇公司,一位名為徐金鳳的女士出現(xiàn)在嘯宇公司的股東名單上,獲得公司20%的股份。實際上,徐金鳳正是王昊的母親,也是當時已經(jīng)成為閔行區(qū)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王勝揚的妻子。

  2008年1月,嘯宇公司的股權再次變動,徐金鳳退出了20%的股份,但仍然在公司擔任職務。股東則再次變回了最初的王愛忠和黃建華。

  實際上,劉光嘉此前就曾多次反映過嘯宇公司的官商背景,并據(jù)此認為閔行區(qū)政府不應該介入嘯宇公司與他的拆遷糾紛之中。

  在拆遷內檔中獲得的拆遷風險評估也顯示,“劉光嘉曾多次向顓橋鎮(zhèn)人民政府及閔行區(qū)人民政府書面反映拆遷人是官商結合的非法公司,拆遷非法,拒絕協(xié)商搬遷”。

  強拆發(fā)生后,通過梳理工商資料,劉文浩和律師胡炯明又發(fā)現(xiàn)了一家與嘯宇公司和暢馨園項目發(fā)生利益關聯(lián)的公司,除去王昊和徐金鳳外,該公司還有兩人為官員的近親屬,并且其中一人深度介入了此次拆遷。

  11月底,劉文浩一度通過微博披露此事,到2013年4月,上海市紀委作出回應,稱“2008年1月后,徐某某及其子自行從該公司完全退出,對違規(guī)投資入股的行為作了糾正。調查中,沒有發(fā)現(xiàn)王勝揚利用職務便利,為該公司謀取利益的情況?!倍硗馍婕暗降年P聯(lián)公司則“沒有開展過實際經(jīng)營活動?!?br/>
  告法院,還是告政府?

  拆遷突如起來,但誰拆的房子,是政府,法院還是房地產(chǎn)公司?很長一段時間,劉家都沒能搞清楚這個最基本的情況。

  劉文浩最初選擇了網(wǎng)上信訪。2012年5月8日,劉文浩通過上海的網(wǎng)上信訪中心反映自己家遭到強拆一事。6月27日才收到的回復稱:“您家拆遷屬于司法強拆,對您造成的不便,敬請諒解?!被貜筒⑽刺岬竭z失的財物問題。

  其間,劉文浩先后找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對強拆進行調查,律師們研究了相關的法律文書認為,應該先去找法院,“畢竟是司法強拆”。

  2012年6月10日,劉文浩向閔行區(qū)人民法院提出1.2億元的國家賠償。收到這份賠償申請書后,閔行法院并未在法定的7天時間內作出賠與不賠的書面答復,一切了無聲息。

  輿論的介入使得情勢有所改變。6月28日,有媒體率先披露了這起拆遷事件。此后不久,閔行法院將劉家律師請去了法院。根據(jù)律師當時的談話筆錄,閔行法院立案庭的一位法官強調,法院的初步意見是,裁定是針對宅基地范圍內有證的房屋,法官認為他們應該去告政府,“各個部門最后都可以推給法院”。

  7月初,法院一位干部把拆遷當天的強制執(zhí)行檔案給了劉家律師,也就是這份強制執(zhí)行檔案中,一份落款閔行區(qū)房管局的《拆遷現(xiàn)場情況說明》寫明,拆遷是在“閔行區(qū)政府相關部門的統(tǒng)一部署”下進行的。

  由于有了拆遷內檔的支持,在2012年8月28日,劉文浩向閔行區(qū)人民政府提出了國家賠償?shù)囊?,并被受理?br/>
  然而之后一切再次停滯。9月底,有記者向時任上海市領導寫信反映此事,引起領導的重視。事情似乎開始出現(xiàn)轉機,先是閔行區(qū)的代理律師張鵬峰約見了劉文浩,10月19日,在遭遇拆遷半年之后,嘯宇公司第一次發(fā)來通知,要求移交當事人的財物。

  不過,張鵬峰否認此案的處理與領導的批示有關,他表示,自己8月就已經(jīng)接手此事,一切都是按正常程序處理。

  按照規(guī)定,政府應該在收到申請的兩個月內作出是否賠償?shù)臎Q定,2012年10月25日,在時間即將耗盡之時,閔行區(qū)政府作出了不予行政賠償?shù)臎Q定。

  這份不予賠償決定書成為民告官的依據(jù),大約一個月之后,2012年11月20日,原告委托胡炯明律師向上海市一中院正式提起行政賠償訴訟,提出了2億多元的賠償申請。

  和諸多拆遷案件一樣,本案也一度卡在立案的程序之上,7天之后法院仍然杳無音訊。也是在此時,劉文浩通過微博發(fā)出了指向嘯宇公司的“五朵金花”貪腐一事,隨后多家媒體介入報道,而案件的關注度也進一步提高。

  2013年1月25日,上海一中院致電胡炯明律師,準予立案,并要求律師速告知當事人。2月6日,上海一中院裁定指定長寧區(qū)人民法院審理此案,案號為(2013)滬長行初(賠)字第1號。

  “我希望把自己的案子做成一個拆遷賠償案例。”劉文浩說,“我不會和解,我要一個輸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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