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曾留遺言:離世后所有作品書籍均捐獻國家

　　近日，北京匡時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召開“南長街54號藏梁氏重要檔案”新聞發(fā)布會，宣布一批梁啟超檔案即將拍賣。10月25日，這批拍品以“梁啟超與現(xiàn)代中國”的名義在清華大學(xué)人社科圖書館展出。對于這次拍賣及展覽，梁啟超直系后人并不認同，梁思禮(梁啟超之子)、梁再冰(梁思成之女)、梁柏有(梁思永之女)、吳荔明(梁思莊之女)日前發(fā)表聲明，稱梁啟超曾留有遺言，離世后所有作品書籍均捐獻國家，故此次拍賣活動與他們無關(guān)；聲明同時指出，南長街54號并非梁啟超故居，而是其弟梁啟勛舊宅。

　　一石激起千層浪，梁氏后人的聲明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這批檔案背后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其歷史背景又是如何呢？

　　子女多次捐贈梁啟超遺物

　　作為中國近代思想家和圖書館事業(yè)的開拓者，梁啟超去世前專門叮囑兒女，務(wù)必將其所藏書籍和作品捐獻國家，“以供眾覽”。

　　梁啟超子女皆學(xué)有所成，均是各行各業(yè)的專家學(xué)者。1930年2月，他們遵照父親遺囑，主動將天津飲冰室的藏書、碑帖石刻、墨跡手稿與私人信札“永久寄存”北平圖書館(中國國家圖書館前身)。其中僅刻本、抄本便有3470種41819冊，不乏珍本孤本。1931年北平圖書館新館落成后，專辟“梁氏紀念室”，專門陳列梁啟超生前所用書桌文具及其金石書畫等。

　　1954年，梁氏家人在中央文史館館員、梁啟超長女梁思順主持下，將父親留下的全部手稿捐贈給北京圖書館，并把北戴河的一座別墅也獻給了國家。梁啟超生前筆耕不輟，著述1400余萬字，捐獻的這批手稿不僅包括了《飲冰室合集》中的全部文稿，也包括未收入《合集》的一些稿件，彌足珍貴。

　　1978年，梁啟超的次女、著名圖書館學(xué)專家梁思莊又代表全家將梁啟超坐落在北京臥佛寺的陵園和幾百株樹木捐給了國家。1981年，梁思莊組織在京的家人回廣東新會老家探望父老鄉(xiāng)親，又將梁啟超的親筆字卷和戰(zhàn)國編鐘贈送給廣州和新會博物館。

　　1997年，梁啟超后人梁思寧、梁思達、梁思禮等向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捐贈了遺留的梁啟超部分書信和手稿，共計14冊416件，其中不僅有梁啟超與楊度、段祺瑞、蔡鍔、張君勱等軍政學(xué)界人士的通信，也有梁啟超寫給子女的大量家書。

　　2005年，吳荔明向天津梁啟超紀念館捐贈了外公當(dāng)年收藏的一錠貢墨。后來吳荔明對朋友們說：“即便是這些小紀念品，也都捐得七七八八了?！?br/>
　　梁啟超的幼子梁思禮現(xiàn)已88歲高齡，他是一位火箭系統(tǒng)控制專家，1990年當(dāng)選為首屆工程院院士。作為梁家第二代中唯一的一位在世者，他僅僅保存了三件父親遺物作為留念：“一幅字本來是思忠(即梁思忠，梁啟超四子，畢業(yè)于美國西點軍校，1932年病故，年僅25歲)的，但思忠早逝，后來就給了我。另有一枝飲冰室的毛筆。還有一幅畫，其實是別人的，只是父親在上面題了字，也就算一件了?！?br/>
　　梁啟超在北京的寓所

　　2012年9月17日，“南長街54號檔案”的送拍人、梁啟勛外孫孫軍出席了北京匡時拍賣公司召開的新聞發(fā)布會，他向與會者介紹了南長街54號的相關(guān)情況。在孫軍的描述中，這所府邸是梁啟超、梁啟勛兄弟兩人的共同居所，甚至稱得上是“梁啟超在北京事實上的故居”。后來，梁啟勛后人在回應(yīng)梁啟超后人的質(zhì)疑時說：“南長街54號自是梁啟勛的故居無疑，是不是要定位于梁啟超的北京故居，并不是我們的關(guān)注重點，但我們要指出，南長街54號作為梁啟超的‘行營’，梁啟超在北京的固定住所之一，這確定無疑?！?br/>
　　晚清及民國時期，梁啟超曾長期在北京政壇和學(xué)界活動，他在北京的固定寓所究竟在哪里呢？

　　據(jù)史料及梁氏本人的信札記載，他在北京最早的住所應(yīng)該是位于今西城區(qū)粉房琉璃街115號的新會會館，梁啟超是廣東新會人，他進京參見會試、結(jié)婚以及參加變法維新時均曾在此短暫居住。但有學(xué)者認為，新會會館作為梁氏早期在京活動的暫居場所，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故居。

　　被官方正式認可的梁啟超故居是東城區(qū)北溝沿胡同23號寓所，但據(jù)梁思禮回憶，那是1930年代初由大姐梁思順和姐夫周國賢夫婦購置的，他小時候經(jīng)常去玩，對那里非常熟悉，但不是父親的故居，因為購買時父親早已去世。吳荔明也在其《梁啟超和他的兒女們》中回憶說：“1931年后，大姨丈(指梁思順的丈夫周國賢)在北平買了房子，房子是在東直門內(nèi)大街204號(1949年前的門牌號)，院中有假山，山上還有草亭子，有很多樹：梨樹、杏樹、桑樹、槐樹、柏松等。后院的東廂房，三舅結(jié)婚前在那里住過?！笨箲?zhàn)期間，梁思順賣掉了這處房子，搬到燕京大學(xué)，梁家其他后人大多數(shù)都去了了內(nèi)地。1980年代，這所宅院被命名為梁啟超故居，受到了政府的保護，但梁氏后人對此卻一直不予承認。

　　吳荔明聽其母親梁思莊回憶，袁世凱死后，梁啟超出任段祺瑞政府財政總長兼鹽務(wù)總署督辦，這時他在團城居住，梁思莊記得小時候曾在團城上騎小自行車。梁思莊1908年出生，梁啟超任財政總長時她大約八九歲，她的這段回憶與史料記載相符，應(yīng)該是可信的。另外一處有史可稽的地方是清華大學(xué)教師宿舍，梁啟超1925年應(yīng)聘擔(dān)任清華國學(xué)研究院導(dǎo)師，隨即便搬到清華園居住。梁思禮回憶說，他當(dāng)時覺得自己的家就是清華，但父親有時也會在周末時，帶孩子們?nèi)ツ祥L街弟弟家小住?！澳祥L街54號當(dāng)時確實是梁啟超一個重要的落腳點，但是不能就因此說是故居吧，畢竟那是梁啟勛的家，跟走親戚一樣。我去親戚家里住了兩天，就能說這是我的故居嗎？”對于“南長街54號是梁啟超故居”的說法，梁思禮作如是評論。

　　南長街54號舊事

　　梁啟超比梁啟勛年長三歲，在諸兄弟中兩人年齡相仿，關(guān)系也最親密。辛亥革命后，梁啟超從海外歸來，隨之被任命為司法總長，梁啟勛也擔(dān)任了中國銀行監(jiān)理和幣制局參事。據(jù)梁啟勛后人介紹，兄弟倆亟需在京師覓一蔽身之所，幾經(jīng)輾轉(zhuǎn)，最后選定了南長街54號。這所宅院占地四畝，里外三進，據(jù)說有部分房屋專供梁啟超及其家人使用，在梁啟超致親朋好友的信札中，也經(jīng)常見到“南長街”的影子。我們熟悉的梁啟超長子梁思成與才女林徽因的美滿姻緣，也與南長街54號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二人結(jié)婚的文定大禮便是在這所宅院里舉辦的，一切由梁啟勛親自操辦———這在梁啟超致梁啟勛的信中記得清清楚楚。

　　梁思成夫婦的美國好友費慰梅在其《林徽因與梁思成》中有這樣一段話：“一九一三年九月，梁啟超受命擔(dān)任司法部長。天津的大宅第和藏書室仍被當(dāng)做老家，不過，此時勢必在首都北京安一個家。他們在紫禁城邊的南長街上找到了一個有開闊天井的四合院，位于市中心，住得下這個日益膨脹的家庭和大群的仆人，而且離北海公園入口處的梁啟超辦公室很近。”費慰梅筆下的這個位于南長街的四合院是不是就是“南長街54號”？如果費慰梅的這段記述無誤，那么應(yīng)該是“故居說”的一個有力證據(jù)。

　　梁啟超去世后，梁啟勛及其家人仍然住在這所大宅門里，直到1980年代初期才搬出。“文革”中，梁家遭到?jīng)_擊，此時梁啟勛已經(jīng)過世，據(jù)他的女兒梁思明回憶，當(dāng)紅衛(wèi)兵抄家時，把柜子里的兩本信札取出來，梁思明對他們說：“這是我伯伯和我爸爸的通信，能不能給我留下作紀念？”紅衛(wèi)兵想了想便扔給她：“也不值錢，留著吧?！绷簡⒊指宕蟛糠侄急怀撸挥幸恍┥⒃诘厣?，梁思明也把它們撿了起來，這些檔案信札就這樣奇跡般的保留下來了。

　　梁思明冒險保存下來的這套檔案包括信札287通，通信方涉及民國政壇上的風(fēng)云人物諸如袁世凱、馮國璋、孫傳芳等。內(nèi)容涵括梁啟超手書退出進步黨通告、聲援五四運動電報、講學(xué)社簡章、梁思成和林徽因文定禮細節(jié)等。由于梁氏手稿信札大部分已經(jīng)捐給了國家圖書館和第一歷史檔案館，這宗來自南長街的舊藏便成為了目前僅存的規(guī)模最大、題材最全面、內(nèi)容最豐富的梁啟超檔案，其中大部分資料原來從未曝光，為我們揭秘了許多塵封往事和隱秘細節(jié)，填補了中國近現(xiàn)代史研究的空白，具有相當(dāng)重要的史料價值和學(xué)術(shù)價值。同時，這批書信和手稿均用精美信箋書寫，書法俊逸清秀，亦具有極高的文物價值和欣賞價值。

　　真相，總在歷史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