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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當代文人畫文脈難續(xù) 不僅僅是筆墨功夫

中藝網(wǎng) 發(fā)布時間: 2012-08-29
當下的文人畫現(xiàn)狀到底如何?如何看待所謂的新文人畫?陳師曾先生曾提出文人畫家須人品修養(yǎng)、學問、才情與功夫兼?zhèn)洹5诋斚?,很多畫家卻去掉前面幾項,只注重功夫技巧,可算是本末倒置。

宋代梁楷的《李白行吟圖》既是文人畫,也是表現(xiàn)文人的畫作,寥寥數(shù)筆,把中國文人士大夫的風度與才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當下的文人畫,其現(xiàn)狀到底如何?如何反思所謂的新文人畫?早在1990年前后便是新文人畫活動主要參與者的劉二剛與《東方早報·藝術評論》說起當下的文人畫時認為,陳師曾提出文人畫是文人人品修養(yǎng)、學問、才情與功夫的體現(xiàn),但現(xiàn)在很多畫家卻多把前面幾項都去掉,只注重功夫。

文人畫在中國美術史影響深遠,畫中多有文人情趣,畫外則流露著文人思想,蘇軾曾提出“士夫畫”,而宋代梁楷的《李白行吟圖》則以寥寥數(shù)筆把文人士大夫的風度與才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當下的文人畫現(xiàn)狀到底如何?如何反思所謂的新文人畫?早在1990年前后,畫家劉二剛便是新文人畫運動的參與者,20多年過去了,大多的時候,劉二剛喜歡躲在南京一幢公寓的頂樓“午夢齋”,搖一把蒲扇,且文且畫,且酒且讀,或看看頂樓菜園的瓜豆蔬菜,自得其樂。盡管極少參與文人畫的活動或展覽,然而當與《東方早報·藝術評論》談起文人畫時,劉二剛卻似乎收不住話題。他認為,中國畫家應當就是文人,陳師曾曾提出文人畫家的人品修養(yǎng)、學問、才情與功夫,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很多畫家把前面幾個都去掉,只注重功夫與技巧,那是本末倒置。

過于注重技巧只是談"花樣"

《東方早報·藝術評論》以下簡稱“藝術評論”:陳師曾對文人畫曾講“不在畫里考究藝術上功夫,須在畫外看出許多文人之感想”。說起文人畫,總不免想起1990年前后的新文人畫運動,包括邊平山、朱新建、李老十還有你都是參與比較早的,現(xiàn)在怎么看?

劉二剛:說實在的,我們在1990年前后的那個“新文人畫”,搞了十年后就基本上不談了,各忙各的。我說所謂的“新文人畫”也談不上是一種流派或者運動,文人畫是個人的事情,是要修煉個人的一套東西,詩書畫印這一套。當然,當時大家對文人畫也比較喜歡,再加上對西洋的沖擊,各種各樣的東西都出來了。也就是大家一起玩玩。

藝術評論:當時還有陳平、了廬、王孟奇等,你們就是覺得氣味相投是吧?

劉二剛:對。大家就在一起搞搞,正好因為到了改革開放以后大家都需要各種文化,大家就對文人畫感覺比較親切,感覺到中國傳統(tǒng)的東西不能丟掉,但是一直到1997年,后來在中國美術館搞了一個新文人畫十年展,當時一些學院派等的爭論也有不少。

藝術評論:從1997年到現(xiàn)在又過了15年了,這15年你覺得對文人畫的看法有什么變化?

劉二剛:其實這個15年當中,大家反而冷靜下來了。過去大家有一種玩的性質(zhì)在里面,比較粗糙一些?,F(xiàn)在談起文人畫會談起當初的我們,倒不是說哪些人在一起才叫做文人畫,我覺得談這些沒多大意思。關鍵還是談你的繪畫主張到底如何——不參加展覽的也可以叫做新文人畫,參加展覽的也未必是。像名氣比較大的比如田黎明、劉進安,他們也畫得很好,但是你若是把他們歸到文人畫中(可能欠妥)。首先什么是新文人畫呢?我認為跟文人是分不開的。

藝術評論:首先畫家必須是文人,必須有傳統(tǒng)文脈的滋養(yǎng)。

劉二剛:對,在形式上還必須有基本的形式,一是宣紙,一是詩書畫印。我們先把“文人畫”這個詞放一邊,先談中國畫。中國畫首先是有中國特色的,我認為的中國畫首先是得有儒道釋三家思想浸染的。

藝術評論:從唐代的王維,直到蘇東坡、米芾、文同包括倪瓚等元四家以及唐寅、董其昌等下來,直到陳師曾、齊白石等。

劉二剛:對,一路下來的。思想是儒道釋三家的思想。這其中主要的我認為是以虛代實。

藝術評論:而且,隱逸的思想也比較多一些。

劉二剛:文人畫要提供思想的東西、給人想象的一種東西,特別是精神上的。這就與西方藝術有很大的差異。

藝術評論:中國畫很大一部分是在“道”之層面上,技術上當然要考慮,沒有技巧當然不行,但這不是最主要的,西方藝術與我們就有很大不同。

劉二剛:我們是虛的,西方的畫比較實,而我們的畫給人想象的感覺,還需要品。還有我們以靜觀動的方面多,形成文人畫之后我認為就更加完善,更加多了。有了書法,有了題跋,再加上印,這些虛的東西,容量就更大了。本來是一張畫,它則把容量拓展到了文學、哲學、思想。“五四運動”以后,對很多的傳統(tǒng)要打倒。對文人畫也想來整頓,包括對“四王”等也是,當時很多人都覺得文人畫沒用,陳獨秀、康有為他們都談到這一點。

藝術評論:當時對傳統(tǒng)文化的偏激是因為國家存亡的背景,但此一時彼一時。

劉二剛:當時整個國家都要滅亡了,大家就要找原因,談到繪畫、書法,覺得或許這方面有問題,覺得中國書畫里虛的東西太多。

藝術評論:從魏晉到晚明這一路,其實都更注重人的品格與內(nèi)心的自由,中國書畫其實并不僅僅是虛的東西。

劉二剛:當時國內(nèi)的科技方面,經(jīng)濟與實力沒有跟上,很多人就要把這種文化推倒重來,從西方去找。

藝術評論:包括徐悲鴻后來提倡的美術教育。

劉二剛:徐悲鴻回來后建立美院,以及提倡的一整套美術教育體系,一直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

藝術評論:《東方早報·藝術評論》去年刊發(fā)過一篇長文《徐悲鴻批判》,有對他價值的重新認識與肯定,也有對他美術教育體系的反思。徐悲鴻是順應時代的,當時也需要這樣的人,但到現(xiàn)在,有些方面還是要反思的——比如,中國美術教育是不是還要一直那樣呢?

劉二剛:徐悲鴻在當時本身的修養(yǎng)和才氣確實是達到的。另外一個他也愛才,傅抱石、齊白石都是他(扶植的),他很愛人才。他在中央美院把齊白石請來上課,做教授。

藝術評論:這放在現(xiàn)在幾乎是不可能的。

劉二剛:所以徐悲鴻這點我認為還是不錯的。如果說徐悲鴻死得再遲一些,當然也不會改變他的這一套理論。當時還有一個陳師曾,他也死得早,如果他來當美協(xié)主席的話可能又不一樣。他主張文人畫,他提出文人畫的幾個要素:一個是要人品、修養(yǎng);第二是學問;第三是才情;第四才是功夫。我們現(xiàn)在的繪畫是怎么樣的呢?把前面三個都去掉了,只有功夫。

藝術評論:而且這種功夫是機械化、流水化的。

劉二剛:這種功夫基本上就是所謂的技巧,現(xiàn)在的技巧談不上是真正的技巧,剛才說文人畫要追求真,所以談技巧是談花樣,而“花樣”自古以來都是追求的華麗等,過去是一直反對的。

藝術評論:就像過去的漢賦一樣,揚雄晚年就曾反思過于注重技巧是“雕蟲小技”。

劉二剛:過于注重技巧是旁門左道。現(xiàn)在缺少的是一些表達實質(zhì)的東西。

藝術評論:現(xiàn)在看來看去很多畫家,也許畫面很漂亮,他們的筆墨就是沒有真氣、真意,而且缺少才情……

劉二剛:最后不知道講些什么東西。包括電視、小品等很多方面也是。燈光、布景等等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藝術評論:這和整個社會的背景是有關系的,比如說電影,張藝謀從樸素到后來純粹追求視覺效果,幾乎沒了靈魂。

劉二剛:就像美國大片,講到最后也就講了一點點的東西。我認為中國畫就是以少勝多,以簡代繁的。西方是把簡單的東西復雜化,而我們是把復雜的東西簡單化。

藝術評論:就像“簡約”、“樸淡”等關鍵詞。

劉二剛:這就是中國特色。

藝術評論:中國畫有幾種流派,比如山水有青綠、工筆等,其實我們講的是水墨寫意這一派。

劉二剛:可能還要多談一點寫意的問題。前段時間又起了一個新寫意派,我說這是什么?寫意這個東西本身就是所有繪畫中都要表達的這么一個東西。總要表達一個意思在里面。所以說對文人畫的總結(jié)我覺得可以說是中國畫的精英吧。中國畫在“五四”之前也沒具體地談文人畫,實際上文人畫就是中國畫,中國畫就是文人畫,后來才慢慢分出水墨畫等。實際上又把一個簡單的問題復雜化了。每個分類下面又有分支分出去了,水墨畫里面又有別的分支。就好像美術家協(xié)會一樣,原來并沒有書法協(xié)會,也沒有印章協(xié)會,現(xiàn)在全分出去了,而且還越來越復雜。實際上很簡單的事,把畫畫好就行了。文人畫現(xiàn)在有提出來,哪一個能代表文人?文人是過去的東西你還來談?實際上說這話的人是不自信,我認為人品、學問、才情、功夫已經(jīng)是比較完整的表述了。

藝術評論:但這幾樣在當下有多少畫家能達到呢?

劉二剛:現(xiàn)在畫家把難的東西都去掉了,我認為中國畫發(fā)展不能把難的都去掉,高深的、難的東西都去掉是不行的。

藝術評論:這是魂,去掉了就是買櫝還珠,對文人畫而言,如果光談技術,以至有人戲稱中央美院就可以變成“中央美術技術學院”了。

石濤畫語與齊白石題畫的啟發(fā)

劉二剛:過于注重技巧與老師、學校領導也有關系?,F(xiàn)在的教學方法是把學生帶到外面去寫生,還有一個是在室內(nèi)畫,畫得像就行。實際上,寫生的理論,我認為石濤在《畫語錄》是比較完整的,其他不少是零零碎碎的。

藝術評論:石濤的《畫語錄》是有體系的。

劉二剛:他就談了“我為山川代言”、“搜盡奇峰打草稿”。但是現(xiàn)在很多人就強調(diào)一句“搜盡奇峰打草稿”,其實下面還有一句“山川與予神遇而跡化也”,這是很重要的一點。也就是寫生的出發(fā)點是什么?不僅是“搜盡奇峰打草稿”,一個是要為山川代言,山川為你,兩者結(jié)合,神遇而跡化。打草稿只是草稿而已。現(xiàn)在學校里面畫畫就是盯著某個房子某棵樹畫。

藝術評論:“神遇而跡化”實際上首先要有一個人的修養(yǎng),能與山川對應呼吸,也得有“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氣場在,方可神遇而跡化。

劉二剛:實際上這觀點在唐代就提出來了,即“外師造化,中得心源”,不僅是外師造化,而一定要中得心源,這很辯證、很科學的。我們也并不是反對寫生,像蘇東坡就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中國畫家去寫生是一種游山玩水、游記式的觀察方法。

藝術評論:還是談石濤,有很多冊頁看得出是寫生,逸筆草草,很率意,但十分生動,或是“得意忘形”之作,都是記行旅中的山水風景,如《江行圖冊》等。

劉二剛:是的,當時他也不可能那么的具象,以前是走一通記一通。

藝術評論:有些還是回憶,有抽象記憶的成分在里面,一些文人,比如沈從文在《湘行散記》里也畫過不少沅江行記的草圖,多是印象式的,也有些意思。

劉二剛:包括素描、寫生,像《韓熙載夜宴圖》,畫家也是偷偷地去看,晚上回來畫一下。

藝術評論:寫生不等于寫實,寫實就落到西方文化的層面了。我們理解的師造化,更多地強調(diào)寫神或?qū)懸狻?br/>
劉二剛:反觀今人對畫的追求往往是“得形忘意”。這都是長期以來受到的“以素描為一切造型基礎”的影響。時人常會有一種錯覺,誤以為“逸筆草草”或是“大筆一揮”的畫就是寫意,甚至說是大寫意,超寫意。寫則寫矣,弄來弄去這“意”卻叫人看不出,心中無意或是這“意”是虛假的、功利的,這就是為什么有許多畫不能打動我們的原因。有些理論家談什么“似與不似之間”,在什么地方都好用。

藝術評論:這是模棱兩可的話,其實本來有完整的表達,不能抽取一紙半言來理解的。

劉二剛:還有一種是畫得不怎么樣的,表達不出來,然后說,看不懂是你的事。這點齊白石就比較踏實,他說,“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 ,文人畫發(fā)展到齊白石這個階段,我認為他就是文人畫。他是從民間畫家里走出來的文人畫家,達到了很高的境界。

藝術評論:實際上齊白石將文人畫融入民間的清新與樸素,真的是為中國文人畫開出了一個大氣象。

劉二剛:1949年以后相當長時間提倡文藝要為工農(nóng)兵服務,一直就不敢提文人畫,這和當時的文藝方針有關。

藝術評論:齊白石被授予過“人民藝術家”的稱號,這當然也對,但回顧齊白石之所以長成為齊白石,從木匠轉(zhuǎn)而學詩學印學畫,實際上是經(jīng)過一個完整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

劉二剛:他最崇拜徐渭、八大,自稱“青藤門下走狗”,有真正文人的精神在畫中。所以說齊白石雅俗共賞搞得好!他把民間的審美味道融合進去了。他比吳昌碩、黃賓虹更有意思,齊白石的“趣”尤其好。

藝術評論:這個“趣”與之前講到的品格、才情有關系,所謂“真趣自得”,看齊白石老人的畫,那種天趣,一下筆就感覺出來了,這是不一樣的,與黃賓虹、吳昌碩確實是很大的區(qū)別。

劉二剛:我早幾年總結(jié)了一下這些問題,比如我,追求的就是四個字,“情、趣、簡、真”。這個“真”其實畫家自己心中有數(shù),有些是為人而畫的不是為己而畫,比如大會堂需要你畫兩張畫,應時的畫,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藝術評論:真意、禪意其實很多畫家都會講,似乎是一個招牌,但筆墨之間是不是真有這些,其實區(qū)別大了去了,也是能看出來的。其實那種“裝”是看得出來的,是不一樣的。

劉二剛:畫家自己有數(shù)。但是到底真不真,確實也是能看得出來的。還有,現(xiàn)在談到“情”可能說不清,牽扯到修養(yǎng)的問題。

藝術評論:情也可以理解為是才情,尤其是國畫還是要講究才情的,也是需要稟賦的。

劉二剛:“趣”就是要有看頭,畫能夠打動人??吹揭粯訓|西不用說,說了就沒趣了。

藝術評論:現(xiàn)在很多藝術雖名之為藝術,但往往缺少打動人心之處。

劉二剛:也是一種體驗。很平常的一件東西,你發(fā)現(xiàn)了它的趣味之后,表現(xiàn)出來,然后就很有趣了。

藝術評論:你一直注重畫中的趣味,提起你,很多人都想起你畫中的小老頭兒,當時怎么想到畫這個題材的?

劉二剛:我畫人物畫,先從服裝研究,明代以前漢人服裝一直沒怎么變,寬袍大袖。我想我基本畫這種了。但我又把別人畫的這些簡化了。然后頭發(fā)也是,頭上都有個結(jié)。基本上把符號就找著了。另外在具體形象上也動了一些腦筋,鼻子畫得大一點,鼻子大一點比較憨厚。有的人把鼻孔也畫出來了。

藝術評論:那就小家子氣了,而且不入品。

劉二剛:我就按照這些來設計老頭兒的形象。當然在畫人多的時候,人少的時候就是這么個符號,人多了不能都畫一樣。人一多,在有一定情節(jié)的情況之下,我就把一些人眉毛濃一點,眼睛大一點、小一點,有的有皺紋有的沒皺紋,有的胡子長一點,有些變化。中國畫往往很注重點睛,我的山水畫中只要有了幾個老頭,好比說觀瀑圖,不是純粹的瀑布,而是人在觀,就還是歸到人物畫里來了,盡管人物只有這么大。當然跟我的題跋也有關系,我啰哩啰嗦地又拓展開去了,人家就更加作為人物畫了。

藝術評論:那你就沒有嘗試過只畫山水不畫人物?

劉二剛:也有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那個就是山水畫。齊白石的山水畫不純粹是山水,都有一些房子。他有一張山水畫也是挺好玩的,題跋是“網(wǎng)干酒罷,洗腳上床,休管他門外有斜陽”,也是幅山水,畫一條船,一個小房子,打魚的人把網(wǎng)收起來曬著,網(wǎng)干了,酒也喝過了,就洗腳上床,管它門外有斜陽。味道就出來了。

藝術評論:比如齊白石畫了一個簍子里裝了螃蟹,畫幾個小雞,就是簡單的筆墨,再加上幾句題跋,但卻越看越有意思。

劉二剛:我看了有一張畫,有一個雞籠,三只小雞,籠子還開著。題是怎么題的呢?“三過家門而不入”——這才情就出來了。這種才情就是把很平常的事情和趣味,通過題跋,一下子就把境界打開了。

藝術評論:齊白石的題跋在近代以來確實是最有意思的。你的題跋是不是一直在學他?

劉二剛:我只是在這方面努力做。我個人比較喜歡齊白石的,黃賓虹談的技術性的東西比較多,都是談筆墨,談畫的過程如何如何。齊白石談的則是畫外的東西。

藝術評論:齊白石是“無我”。

劉二剛:齊白石有大智慧,無為無不為,是無意當中出來的。有不少東西你看到了,他也看到了,問題就在于你沒有用藝術的語言表達出來,這點很重要。有不少真正的詩人也好,文學家也好,畫一張畫來題,也未必題得出來。包括一些理論家,他們在自己的畫上也題不好。他沒有把這種“趣”點到,在畫上面題字,不是說寫一篇文章,而是很簡練的,就這么點兒位置,還要根據(jù)畫面的情況,字還要隨機應變,把畫外的東西題出來。題跋這個東西,實際上也是中國畫的一個問題。

藝術評論:就像剛才說的四個要素,前面三個要素的缺失導致了文人畫題跋的衰落。不講究文人的才情、品格、修養(yǎng),學識沒了,光講究畫畫的功夫,這是技之末道。

劉二剛:我認為就是把畫當中比較難的部分去掉了。要題跋首先是要鉆研幾個方面,一個要練書法,字如果和畫不相配,不好看,不協(xié)調(diào),就不行。形式感也很重要,但也不能因此把一些觀念性的東西去掉。特別是一些大家,說話要謹慎,不然會誤導一些人。書法解決了要去讀詩詞,就這么幾個字意思需要濃縮、簡練,然后還得懂一些哲學方面的東西。

藝術評論:思辨性的東西。

劉二剛:對詩詞的格律也要懂一些,平平仄仄,是過去文人起碼的要求。那個時候所謂的雅集都是即興創(chuàng)作,你出上聯(lián)我出下聯(lián),都是這樣玩的?!短m亭集序》就是這樣的。過去文人很注重在這方面的修養(yǎng)。不談文人,就談現(xiàn)在的畫家在一起搞個筆會,畫幾張畫,要在畫上題些什么就難了,怎么題呢?

藝術評論:去年與老書法家章汝奭對話時他也提到了這個問題,其實這是通的,中國書畫,人品與文化修養(yǎng)一直都是重要的。

劉二剛:我總認為像這些都是中國書畫最起碼的內(nèi)容,但現(xiàn)在很多美術界頭面人物都不提了,要我們費盡口舌地講,這有什么用???

藝術評論:但還是有用的,我覺得像中國文化正脈的東西不能被另一幫人攪了渾水。

劉二剛:我愛齊白石的畫,一半是因他的題趣。他還有一幅《雁來紅》,題:“老來怕聽秋聲,故葉下不畫蟋蟀”。我想,當時也可能有人說他這畫太簡單,想要求他在雁來紅下再畫個小蟲子什么的,老先生“偷懶”自有“偷懶”的辦法,他這么一題,你還有什么話說呢?這幫了他畫的忙,而且合情合理,言辭老辣,說明此畫無半句廢話,你去接受吧。

藝術評論:題畫的關鍵與文化修養(yǎng)有關,還要與畫風相符的。

劉二剛:題畫字要與畫的風格相配,字寫得漂亮不一定與畫面協(xié)調(diào)。位置長短高下要視畫面形式需要,所題內(nèi)容不在于引經(jīng)據(jù)典,要禰補畫面語言之不足,引人發(fā)未到之想,切莫“畫蛇添足”。有人為學題畫,買兩本《歷代題畫詩》來看,里面的題畫可當詩讀,詩意雖美,與畫家本人題畫還隔了一層,口氣也就不同,畫家自己題畫,前人中妙手如唐寅、徐渭、石濤、冬心、板橋及齊白石諸家,他們的好處是融進了自己的思想。比如大家所熟悉的《墨葡萄》題“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把一幅簡單的墨葡萄寫出了人格,寫出了滿腹的怒氣和灑脫的精神,試想如果把這些題句都拿去呢?給人的聯(lián)想就有限了。

我們現(xiàn)在或許是過渡時期,但是或許會影響年輕人、下一輩。重視了詩書畫,有修養(yǎng)才情,還有文風的問題。剛才我們談的是一個“真”,中國本身的一個文化精神有一個大氣象在里面。不然“為古而古”就沒意思了。

齊白石作品

劉二剛作品

藝術品位的形成與真意

藝術評論:這就說起石濤的另一句話,筆墨當隨時代,雖然“四王”有著巨大的貢獻,但畢竟他們筆墨中還是缺少一些真意。

劉二剛:比較起來,“四王”還是比不上石濤、八大山人的,比不上徐文長、齊白石,為什么呢?我分析這些古代文人包括現(xiàn)在的文人有兩種,一種是生活上比較坎坷比較不順的,在逆境中的;還有一種是比較順的,很得意的。

藝術評論:古人說“文章憎命達”,書畫或許也有這樣的道理在,要說真正讓人共鳴多的或許還是心中有牢騷的人,有一種文人的風骨與真趣在里面。

劉二剛:四王就缺少這種東西,老是“1+1=2”的東西,缺少像徐渭這種感覺。

藝術評論:就你剛才講的文風問題,其實牽扯到一個文人的終極話題,文人還是要有一種擔當意識,對社會上假的偽的,文人是必須有態(tài)度的,有態(tài)度就有牢騷。中國文人很多歸隱江湖,又不能在廟堂上說話,只能寄情筆墨聊發(fā)牢騷。

劉二剛:就是“真”的東西。

藝術評論:齊白石畫一個不倒翁,畫一個螃蟹,有了題跋就不一樣了。

劉二剛:有些不一定非得要很大的主題,畫大屠殺,畫抗戰(zhàn)。一張畫只要抒發(fā)了真感情,有以小見大的東西,它同樣是好畫。那些東西也可以畫,但你必須有這種感情。中國畫的范圍比較大,有些宣傳功能的畫它也得有人畫。

藝術評論:歷史上吳道子等都會為寺廟畫壁畫。有點像為現(xiàn)在的政府機構作畫的意思。

劉二剛:過去像《清明上河圖》畫得多好啊,把一個時代也反映出來了,又有情趣?,F(xiàn)在我們畫個大題材,往往缺少生氣——我認為靜下心來還是能夠搞好的。有一次要畫什么大屠殺什么的大題材,要畫家選題材畫,我就沒選,沒法選。

有錢沒地方用。其實沒有抓住中國畫真正繁榮的地方。

藝術評論:就算是張大千這么喜歡湊熱鬧的人,他也沒畫什么重大題材的東西。藝術可以有宣傳的作用,但藝術決不是宣傳,而中國畫的藝術是跟個人有關的。

劉二剛:如果把中國畫政治化、科學化都是不行的。畫就是畫,文藝就是文藝。回顧一下當時的情況我認為也是很有意義的,因為那段歷史畢竟是那段時代。那一輩的畫家,像陸儼少被打成“右派”,一直不得志。我感覺他功力特別深,但一直關在家里。

他們在那個時代下也不簡單的。有不少人都不畫了,畫不出來,很苦惱的情況。而我們現(xiàn)在國家給了那么好的氛圍,畫家還不潛心下來去下功夫。我當時唯一的樂趣就是除了白天畫宣傳畫之外,晚上寫書法。我知道書法對國畫很重要,就每晚練,所以對書法我一直沒有放手。如果過了那個年代回過頭再練,就稍微遲了。實際上你剛才講的童子功很重要。所以我要勸現(xiàn)在學校里的年輕人,到一定的時候再回過頭,就來不及了。想畫中國畫,對中國傳統(tǒng)的詩書,要么趕快具備,要么趁早不要干這行。

藝術評論:所以說現(xiàn)在很多人缺少這種功夫,沒有辦法。

劉二剛:對他們自己可能是種犧牲,但對我們反而是一種啟發(fā)。實驗水墨也好,新水墨也好,都有一種適應性在里面,對于我們倒有一些啟發(fā)。畢竟有些形式是需要的。吳冠中有他有道理的一方面。畢竟畫畫不帶有自己的符號,人家不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風格),有派系在里面。畫是用藝術語言的表達,藝術語言沒有掌握自己的一套特點(是不行的)。當然這種東西也不是刻意的,孔子說“從心所欲”下面還有一句“不逾矩”,“不逾矩”很重要。

藝術評論:自由得是個相對的概念,也要有法度。

劉二剛:“從心所欲不逾矩”指的是七十歲,我認為現(xiàn)在二十歲也好三十歲也好都能用,特別是畫畫的人,搞藝術的人,可以隨心所欲但不能無法無天。我們在做一些嘗試的時候走幾步就回頭看看,這樣要有幾個反復。

藝術評論:自己需要不斷地思考反思。

劉二剛:有的嘗試了未必成功,再嘗試可能還是不成功。一生中得來幾個回合才行。我最早是在鎮(zhèn)江國畫館,后來改成國畫院。之前是在美術公司做學徒,那時是14歲。那個時候因為家里面困難就當學徒,什么都畫,也不辛苦,覺得總有自己的一種希望在里面。后來就調(diào)到國畫館了,我們家父親、爺爺沒一個搞藝術的,到了國畫館接觸到一些老先生,講講詩文、碑帖。

藝術評論:當時鎮(zhèn)江的老先生樂圖南、李宗海也都在那兒?

劉二剛:樂圖南、李宗海當時都是畫館聘請的畫師,當時他們給我們講一些要點、經(jīng)驗,有一些潛移默化,包括還有鎮(zhèn)江的自然環(huán)境也是。

藝術評論:米家山水與鎮(zhèn)江山水就有著很大關系,和南京一樣,一種南朝山水的意思。

劉二剛:老先生們對我們年輕人也好,我們也挺尊敬老先生的,當時就給我們談談古人的一些東西。

藝術評論:其實對你的藝術品位的形成還是有很大作用的。

劉二剛:對,也還要加上自己的悟性。他們那時候主張書法“尊碑貶帖”,后來我一個人跑到褒斜古道,看摩崖石刻。

藝術評論:摩崖石刻有大開大合的感覺,其中的氣勢與意氣蠻重要的。

劉二剛:我后來悟到,畫畫的人寫摩崖書法有一個好處,我不是為了成書法家,而是為了畫畫。筆墨下來都是憑情緒的,因為這一種筆墨費功力。筆墨的功力怎么來呢,我想就是從碑帖里面來。帖比較輕,比較飄,不像碑吃得住墨。情緒一來,手又快,再加上童子功,把這些與碑的這種慢的功與線條的結(jié)合,再用在畫里面就比較好。所以,在南京很多人主張?zhí)麑W,蕭嫻的主張是碑,但是她對南京書法界影響不大。

藝術評論:蕭嫻崇碑是受康有為影響,現(xiàn)在也不要貶帖,也不要貶碑,兩者各有所長。

劉二剛:碑帖結(jié)合是互補,一些東西就結(jié)合起來了。純粹寫碑容易死板。

藝術評論:對藝術的欣賞要文化層次到了一定地步才能夠欣賞,境界沒到的話可能看范曾等人的畫就覺得仙風道骨,這就沒法說了。

劉二剛:鄭板橋有句話我覺得說得很好,他講了個“當”,“當則粗者皆精,不當則精者皆粗。”什么叫“當”?

藝術評論:“當”也可以說是恰到好處。

劉二剛:只要當了,哪怕就兩筆,逸筆草草,味道也不一樣。如果不當,畫得再細也是粗的。

藝術評論:這是辯證的。跟喝茶一樣。所以中國畫的高妙之處也在這里。

劉二剛:要反映人的一種情緒和意思,要表達的品位。

藝術評論:而且中國畫不適于反映短期的急功近利的東西,而是反映一種人生長遠的思想感情。

(傅玉婷、吳懷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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