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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山人與石濤:骯臟不平之氣,發(fā)之于詩書畫

中藝網 發(fā)布時間: 2011-12-14



朱耷題畫詩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此身已付隨身鍤,此筆無殊掛杖錢;定汝賺人人賺汝,無聊笑哭漫流傳。(八大山人)

  筆頭那識祖師禪,寂照虛空近自然;但覺淋漓元氣濕,不知是墨是云煙。(石濤宏濟)

  ——居巢《今夕盦讀畫絕句》

  《鄭板橋集·題屈翁山詩札,石濤、石谿、八大山人山水小幅,并白丁墨蘭,共一卷》詩云:

  國破家亡鬢總皤,一囊詩畫作頭陀;橫涂豎抹千千幅,墨點無多淚點多。

  這是說以上諸人,都是在明亡后,不愿用世,寧可削發(fā)為僧,以表示消極的衷懷。其實他們以外,還有漸江(江韜)、無可(方密之)、今釋(金堡)諸人。那與顧亭林齊名的歸玄恭,也一度逃于釋氏,嘗自署為“普明頭陀”??墒窍癜舜笈c石濤,還因為是明朝的宗室,其抱無窮之痛,尤深于他人。那骯臟不平之氣,發(fā)之于詩書畫,不啻點點血淚,遂具有藝術上最高的評價。

  關于八大的記載,據我所知,有《清史稿》、《國朝耆獻類徵》、《碑傳集》、《國朝先正事略》、《清畫家詩史》、《國朝畫家筆錄》、《國朝畫識》、《國朝書人徵略》、《國朝畫徵錄》、《桐陰論畫》諸書,但詳略不等。其實八大山人傳以邵長蘅《青門簏稿》中一篇最詳實,后轉載于《碑傳集》,《先正事略》亦因之,惟稍刪略。其次是張浦山的《國朝畫徵錄》所記,異為后來諸書所依據。此外還有陳定九一篇,見所著之《留溪外集》。

  八大山人大概是明天啟五年(公元1625年)生。甲申之變,時年二十歲。他是明寧藩后裔。邵《傳》云:

  世居南昌,弱冠遭變,棄家遁奉新山中,薙發(fā)為僧,不數年,豎拂稱宗師。住山二十年,從學者數百人。臨川令胡君亦堂,聞其名,延之官舍,年馀,意忽忽不自得,遂發(fā)狂疾,忽大笑,忽痛哭竟日。一夕裂其浮屠服焚之,走還會城。獨自徜徉市肆間,常戴布帽,曳長領袍,履穿踵決,拂袖翩躚行,市中兒隨觀嘩笑,人莫識也。其侄識之,留止其家,久之,疾良已。

  邵長蘅敘其行止如此。因為他曾晤見八大的,所記當然是很確實的。

  雍正間張浦山著《國朝畫徵錄》云:

  或曰姓朱氏,名耷,字雪個,故石城府王孫也,甲申后號八大山人?;蛟簧饺斯谈呱瑖L持《八大人覺經》,因以為號。余每見山人書畫題款,八大二字必聯綴其畫,山人二字亦然,類哭之笑之,意蓋有在也。

  張氏雖然用或然的語氣,說他名叫朱耷,但我們可深信是真確的。因為明朝宗室的名字,都是揀字典中的僻字,試一翻《明史·宗室傳》,便可證明,耷字也是一個極僻的怪字。又,八大的取義,固然有陳氏和張氏的幾種說法,但我以為,八字豈非是朱字的尾,而大字恰是耷字的頭,他藏頭露尾,隱約真姓名,正是王孫末路,無可奈何的辦法呢!

  大連永原氏,藏有八大山人為石濤所畫之《大滌堂圖》,附有石濤手札及其長詩,是關于八大、石濤事跡的最寶貴史料。其手札云:

  屢接先生手教,皆未奉答,總因病苦,拙于酬應,不獨于先生一人前,四方皆知濟此等病是笑話。人聞先生年逾七十,而登山如飛,真神仙中人。濟方六十四五,諸事不堪,十年已來,見往來者新得書畫,皆非濟可能贊頌得之寶物也。今日李松庵兄還南州,空函寄上,濟欲求先生堂畫一軸,平坡上老屋數椽,古木樗散數株,閣中空諸所有,即大滌堂也。此事少不得者。馀紙求法書數行,真濟寶物也??钋髮懘鬁熳哟鬁觳萏?,莫寫和尚。濟有冠有發(fā)之人,向上一齊滌空。不能還身至西江,一睹先生顏色為恨,老病在身,如何不宣。上雪翁先生。濟頓首。

  這封信尚恨沒有記出年月,但由此使我們得知八大、石濤原是朋友,八大時時有信給石濤。八大七十左右時,石濤年六十四五,兩人相差僅五六歲。又,石濤逃于釋而不喜搖塵尾參禪,不愿自稱和尚,證以《清代學者像傳》中石濤像,披發(fā)作頭陀裝而益信。其《大滌堂圖》詩跋云:

  石江山人稱八大,往往游戲筆墨外,心奇跡奇放浪觀,筆欹墨舞真三昧。有時對客發(fā)癡題,佯狂李白呼青天,須臾大醉草千紙,書法畫法前人前。眼高百代古無比,旁人贊美公不喜,胡然圖就特丫叉,抹之大笑曰小伎。四方知交皆問予,廿年跡蹤那得知,程子抱犢向予道,雪個當年即是伊。公皆與我同日病,剛出世時天地震,八大無家還是家,清湘四??账W。公時聞我客邗江,臨谿新構大滌堂。寄來巨幅真堪滌,炎蒸六月飛秋霜。老人知意何堪滌,言猶在耳塵沙歷,一念萬年鳴指間,洗空世界聽霹靂。家八大寄余《大滌堂圖》,歡喜駭嘆,漫題其上,使山人他日見之不將笑余狂態(tài)否?時戊寅夏五月,清湘陳人大滌濟山僧草。

  看了上面的詩,八大性格,可以想見。所謂“公皆與我同日病”,即在弱冠時同遭家國之變,削發(fā)為僧也。戊寅為康熙三十七年,八大時年七十四歲了。

  在《大滌子詩畫題跋》中,載有兩人合寫《蘭竹軸》,石濤題云:

  八大山人寫蘭,清湘大滌補竹,兩家筆墨源流,向自獨行整肅。

  又補八大山人山水題云:

  秋澗石頭泉韻細,曉峰煙樹乍生寒,殘江落葉詩中畫,得意任從冷眼看。己卯浴佛日雪個為岱老年翁寫古樹苔石,屬余補水灘紅葉,并賦小詩請正。清湘陳人苦瓜。

  據上面的跋,是己卯年兩人復得相見,并合作山水。

  《畫徵錄》說石濤是明楚藩后裔,諸家并無異議,但陳《傳》則云:“廣西梧州人,前明靖藩后裔也?!卑词瘽糜≌?,有曰“于今為庶為清門”,是用杜老《丹青引》詩句。曰“靖江后裔”,曰“贊之十世孫阿長”,就是明說他的譜系。

  石濤別字清湘,大家因此疑他為湖廣人,實則湘水發(fā)源于廣西,與漓水同源。他另有“粵山”印,題款又有“粵山僧原濟”,或“湘源石濤”字樣,也可確定他為廣西人。

  石濤畫跡,存世者極多,但在畫上題年月的卻很少。茲根據有年月的畫,以推知他一生的行蹤,如順治十四年游西湖(時年二十八歲左右,公元一六五七年),十九年居天龍古院。康熙十二年在安徽宣城,登敬亭山,十五年涇川鄧明府招登水西幙山大觀亭。大概在此數年中,都住在安徽黃山附近,使他的畫,深得大自然朝夕春秋氣象的變幻。他自題畫梅長卷跋云:“予自庚申獨得一枝(閣),六載遠近,不復他出。”庚申是康熙十九年,大約石濤那時起,已旅居揚州,有廬可住,所以六年中不再遠出了。廿四年春二月,乘興探梅,策杖游青龍、天印、東山、鐘陵諸勝,這些都是金陵四周的山名。二十七年在邗上(揚州)。二十八年起,北游京師,在京師一住四年之久,時年六十歲左右。三十一年(一六九二)南歸重游宣城,在清音閣畫壁,擬索施愚山、梅淵公諸老友和詩。翌年由黃山歸揚州。三十四年再游西湖。三十五年六月,再游黃山,客黃山之松風堂,有《松風堂詩》。三十六年在揚州,自春至秋,為問亭居士仿周昉《百美圖》,用匹縑作長卷。三十七年五月,題八大所贈之《大滌堂圖》,時年六十九左右。自此以后,居揚州不復他往,遺有畫跡很多。最后畫跡,至四十六年丁亥(公元1706年)為止,大概卒于是年,年紀已七十八歲左右了。

  石濤作畫,與八大不同的地方,是有畫必有題。因此其題畫詩傳世者無慮數百首。所用印章極多,署款往往二三別號連署,有幾十種方式。鄭板橋云:“石濤善畫,蓋有萬種,蘭竹其馀事也。石濤畫法,千變萬化,離奇蒼古,而又能細秀妥帖,比之八大山人,殆有過之,無不及處。然八大名滿天下,而石濤微葺耳。且八大之名,人易記識,石濤宏濟又曰‘清湘道人’,又曰‘苦瓜和尚’,又曰‘大滌子’,又曰‘瞎尊者’,別號太多,翻成攪亂。八大只是八大,板橋亦只是板橋,吾不能從石公矣?!卑鍢蛩e,只是最普通的幾個別名,已使人弄不清楚,致當時名望沒有八大山人來得大??墒侨粽摻o予后世的影響,八大遠沒有石濤的廣,譬如揚州八怪,不啻都是石濤的私淑,他們都崇尚主觀,發(fā)揮個性,筆墨恣肆,不受古法束縛,實和石濤如出一轍的。

  石濤著有《畫語錄》十八章,空諸依傍,目出神解,文字古奧如周秦諸子。他的題畫跋有云:“筆墨當隨時代,猶詩文風氣所傳。上古之畫,跡簡而意澹,如漢魏六朝之句然。中古之畫,如初唐盛唐,雄渾壯麗。下古之畫,如晚唐之句,雖清麗而漸漸薄矣。到元則如阮籍、王粲矣。倪、黃輩如口誦陶潛之句,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以枯煎,恐無復佳矣?!庇衷疲骸肮湃宋戳⒎ㄖ?,不知古人法何法。古人既立法之后,便不容今人出古法。千百年來,遂使今人不能一出頭地也。師古人之跡,而不師古人之心,宜其不能一出頭地也,冤哉?!彼鲝埉嬕驎r而變,又貴創(chuàng)作,可是現在偏有人死摹仿他的作品,并且還很流行,此種行為,其實是石師平生所大聲訶叱的。鄭秉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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