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墉:藝術(shù)上我很孤獨 國畫家要看誰最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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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3-18]
大病之后,10年蟄伏。有人會問,廣東畫壇當(dāng)年那個才氣橫溢的林墉現(xiàn)在哪里?忙些什么?
在廣州五羊新城的鬧市,林墉蟄居在他的一方天地,大隱隱于市。步入他的“五羊三牛一馬堂”,他端坐于一把木椅,一盞香爐升起縷縷煙絲,時間緩慢得幾乎凝固。但背后的墻上,一幅焦墨山水剛顯雛形,幾筆粗線,一股氣勢撲面而來。
幾年前那場大病后,即使康復(fù)痊愈,林墉也遁離于越來越喧鬧的畫壇,鮮有畫展,很少出門,更很少在媒體上露面。林墉說“我很孤獨”,身旁似乎已無人可以促膝談心,知音難覓。有時候只能給北京的黃永玉打打電話,半生的苦樂,不必言說,兩個老頭只會分享一下最近聽到的笑話,然后大聲笑笑,掛掉電話。
眼前的林墉,更加有力、更加矍鑠。病后這些年他閉門謝客,創(chuàng)作了500多張國畫,挑選其中心儀之作結(jié)集出版《林墉七十》,但他堅決不搞畫展,更不請人寫文章。甚至畫冊都沒有前言,最后別人催他寫幾句,他才寫了寥寥數(shù)語印在畫冊的扉頁:“年輕時以為哭是無力的表現(xiàn),但是老了之后才知道哭是熱淚的血……”
對于時下的廣東畫壇,對于藝術(shù)圈諸多現(xiàn)象,他有何看法?南方日報記者前日面對面采訪了林墉(配畫為林墉新作)
■林墉語錄:
○今天好多畫家,可能50歲時,他的畫就已經(jīng)停滯了,雖然還每天畫畫,卻沒有再往前邁上半步。
○有時候我就納悶,為什么報紙電視上總看到的那些人,就是那些水平不怎么樣的人呢?他們很浮很飄,所以才老是出現(xiàn)在一些媒體上。
○每個展覽都要花好多錢,有人愿意這樣做,就是因為頂不住這種寂寞,一輩子都沒有過夠這個癮。
○我很孤獨。這種孤獨不是沒有朋友。生活中我不孤獨。我的孤獨是藝術(shù)上的孤獨。
1
談狀態(tài)
很多人50歲時畫就停滯了
【我多次說,我并不算一個大畫家,就是一個工匠,就是天天都在“工作”,我還從來沒有覺得今天可以停止畫畫?!?br/>
南方日報:幾年前那場大病之后,您一直深居簡出,但出現(xiàn)在王蘭若百歲畫展上。
林墉:那個展覽好在哪里?一個百歲老人直到現(xiàn)在還很健康。對于一個畫家來說,能夠健康,就算是一種幸福。
對比好多畫家,可能50歲時畫就已經(jīng)停滯了,雖然還每天畫畫,卻沒有再往前邁上半步。因為他畫的本身已經(jīng)產(chǎn)生“落點”了。他的年齡可能照樣會到七十八十,但是他的繪畫年齡很可能只是四十五十歲。很多人認為自己是老畫家了,根本就沒想到往前邁,而是早早就“收攤”了,只是在享受一種勝利。而王蘭若老先生就代表著另外一個方向:百歲,仍然在往前邁,真的是一步步往前邁。
南方日報:王蘭若的女兒說,他百歲了腿腳不便,但一提筆有時候竟興奮地站起來。如今看來,您當(dāng)年經(jīng)歷的那場大病,對藝術(shù)有什么影響?
林墉:我1999年大病,病了3年又再復(fù)發(fā)。我病時才58歲,雖然身體諸多不好,但心里還沒想過要死,因為還有好多事情沒做,還有好多畫沒畫。
我從小有印象起就是在畫畫,我熱愛畫畫。而且我不像其他畫家一樣不輕易去畫,要慢慢地想好之后才畫一筆。我是另外一個風(fēng)格,天天一睡醒第一件事就想到畫,還沒想到畫什么,就已經(jīng)預(yù)備要畫,工具就已經(jīng)擺好了。
我多次說,我并不算一個大畫家,就是一個工匠,就是天天都在“工作”。工匠的特點就是一早起來就要做事,做到晚上睡覺時,還在想做的那個事情。我還從來沒有覺得今天可以停止畫畫。我想,如果能一輩子做工匠,那真好。
南方日報:畫冊的前言寫得很激動:“年輕時以為哭是無力的表現(xiàn),但是老了之后才知道哭是熱淚的血”,您在藝術(shù)上如何能一直保持這種噴發(fā)的狀態(tài)?
林墉:因為我大病兩次,死了兩次之后再活過來。我才想到人啊,那一點血,還能流多少?還能流多少時間?其實很有限。因此我是趕著時間過。從2005年之后,我留下了起碼500件作品。從2006年開始,我趕快畫這些山水,也趕快畫這些花鳥,我把這些補上去。你看到畫的都是丈余的,為什么我要畫這么大?我想,我還有好多紙,我不畫就浪費了啊,得趕快搶先畫。
因為我覺得剩下的血不多了,這不是開玩笑,我要把剩下的血當(dāng)成我工作的能量,現(xiàn)在就要趕快用,因為用完就要“收攤”了。所以有些人天天還有時間閑聊、出去應(yīng)酬,真是了不起,我這一輩子還沒有體會過聊天的幸福感。
2
談創(chuàng)新
國畫家是要看誰最長命的
【黃賓虹一輩子藝術(shù)的最佳狀態(tài)就是眼疾還沒有治好的時候,模模糊糊完全憑感覺畫。意思是說,一個畫家,一定要在累積再累積之后,才可以有那么一點點可說的?!?
南方日報:《林墉七十》是您這些年藝術(shù)的成果,其中許多作品風(fēng)格突變,與大病前您更加唯美的肖像畫很不同,顯得更有力道,很蒼勁,有人認為和黃賓虹晚年病后突變很像。
林墉:在我看來,黃賓虹這一輩子有好幾段大的變化。在他62歲之前,他的全部功夫就是用來看看古書古畫,自己還去臨摹。到了72歲左右,他開始大變。后來他眼睛壞掉了,等到恢復(fù)的時候已經(jīng)82歲了,這下又是另外一個風(fēng)格。我認為,黃賓虹一輩子藝術(shù)的最佳狀態(tài)就是眼疾還沒有治好的時候,模模糊糊完全憑感覺畫。意思是說,一個畫家,一定要在累積再累積之后,才可以有那么一點點可說的。
黃賓虹為什么能有這樣的積累?按我的理解,1930年代,許多清宮所藏的珍品留在故宮,國民政府軍閥混戰(zhàn),不管時局怎樣,他就專心將故宮里的作品一件件整理、排號,這是他留下來的功勞啊。有了這種體會跟感受,他就不一樣了。大畫家里,他跟齊白石是一樣的,年歲都很長。國畫家是要看誰最長命的,所以我經(jīng)常勸一些畫家,別著急。
南方日報:這次3本《林墉七十》的畫冊,展示了您人物、山水、花鳥3個題材,力量都很平均,是否已形成一些新的突破?
林墉:到目前為止,我并不是一個創(chuàng)新的人,我從不把創(chuàng)新當(dāng)做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畫畫的人中,總會有一部分在創(chuàng)新,但是在創(chuàng)完之后過一段時間,就一點都不新了。我就希望后面的幾代人明確一點:創(chuàng)新并不是一個終結(jié)的界點,創(chuàng)新是一個起點而已,就是而已。不要把新舊當(dāng)成藝術(shù)的主要問題。問題是,創(chuàng)新創(chuàng)得好不好、深不深刻,就有高下之分!創(chuàng)新只是個小意思,而畫畫的難度在于,從低畫到高,把淺畫到深,把薄畫到厚。
3
談畫壇
藝術(shù)跟良心是在一起的
【一些人搞展覽,好多人來開幕式,要站中間啊,穿西裝,而且講的從頭到尾都是沒有用的話。我就想,不就畫幾幅畫,有那么了不起?】
南方日報:《林墉七十》的畫冊里您說:“是良心道德讓我不斷地畫?!痹趺蠢斫膺@個道德和良心?
林墉:一是道德,一是良心,才構(gòu)成了我今天還堅持畫下去的理由。我這么做也不是因為我了不起,但關(guān)鍵是要堅持這么做。譬如說,現(xiàn)在講假話很自然,但是我就認為不好,對于我來說,講假話很難的。藝術(shù)跟良心本身就是在一起的。
比如,現(xiàn)在畫畫的人里頭比較踏實的不多,多數(shù)畫家的作品,都注重語言啊表現(xiàn)啊,大量浮在面上。相比之下,很深很厚很重很遠很美的東西越來越少見。
南方日報:這個時代對藝術(shù)家造成了很多困擾?所以您這次只出畫冊不辦展覽?
林墉:有時候我就納悶,為什么報紙電視上總看到的那些人,就是那些水平不怎么樣的人呢?他們很浮很飄,所以才老是出現(xiàn)在一些媒體上。另外,一些人搞展覽,好多人來開幕式,要站中間啊,穿西裝,而且講的從頭到尾都是沒有用的話。我就想,不就畫幾幅畫,有那么了不起?我展覽很少,因為每個展覽都要花好多錢,有人愿意這樣做,就是因為頂不住這種寂寞,一輩子都沒有過夠這個癮。其實我很同情他們,搞得筋疲力盡,有些人錢照樣花,請別人還不來。結(jié)果來了一堆還只會說一堆好話的人,養(yǎng)了一批專門講好話的、跟畫畫沒關(guān)系的人。
4
談畫派———
別對大師這事兒那么認真
【對自己沒有信心的人才利用畫派來為自己撐腰:自己本身是半桶水,才會搞畫派。如果自己畫得很好,不會在乎什么畫派不畫派。】
南方日報:您批評過廣東畫家的一些通病,比如沒文化、缺乏文化修養(yǎng)的問題。對嶺南畫派的發(fā)展怎么看?
林墉:假如真的有一個嶺南畫派的話,我看那也是很年輕的,不到100年。從高劍父開始,到關(guān)山月、黎雄才,再后來也就沒什么人了。我的看法就是不要追求什么畫派,對自己沒有信心的人才利用畫派來為自己撐腰:自己本身是半桶水,才會搞畫派。如果自己畫得很好,不會在乎什么畫派不畫派。我的結(jié)論是:畫派救不了畫。
南方日報:在現(xiàn)在的藝術(shù)圈,“大師”滿天飛,您怎么看?
林墉:其實過世的這么一批大師中,都有一部分算不上大師的。既然是“大師”,可能百年有一兩個才比較正常。如果一年里頭出現(xiàn)了十幾個上百個大師,大師就不值錢了。這樣的話,有些大師前面或許還要加上大字,叫大大師,有些人還要變成大大大師。所以我說,大師不值錢。怎么樣才算大師?別對這事兒那么認真。
他們都叫我林老師,我就覺得很高興,因為這個不是假的:首先我姓林,是老師。當(dāng)老師,講幾句話,講的也不多,說一說就說完了,所以我常說;一二三,是真的;四五六,是硬加的;七八九,那就可能是騙人的。
南方日報:您認為藝術(shù)圈里誰稱得上是“大師”?
林墉:如果在廣東畫壇,我認為夠格的就是王肇民和李鐵夫。
王肇民去世時并不聲名顯赫,但我對他的評價是:王肇民是一個貴族,是一個貴族氣濃厚的現(xiàn)代藝術(shù)家。是他的高傲的風(fēng)格構(gòu)成了他的貴族氣。對于風(fēng)格問題,他自己非常堅決:“我絕對要這樣畫,絕對不那樣畫?!蓖耆强斓稊貋y麻的。
他的貴族氣不是傲慢。在廣州美術(shù)學(xué)院,我們?nèi)グ菰L他之后,他都要送到美術(shù)學(xué)院門口的。到了70歲的時候,身體不好了,他就說:真是不好意思,我就送你們到家門口吧。就是這樣一個人,你說他傲什么?待人接物一點都不傲,傲的是骨氣,不媚俗。
我想走的也是這條路。我可以什么都不講,但如果硬讓我講的話,我肯定是斬釘截鐵,就是“是”跟“非”,什么“而且”啊“也許”啊我不說的,這個不值錢。
我很孤獨。這種孤獨不是沒有朋友。生活中我不孤獨。我的孤獨是藝術(shù)上的孤獨,因為感覺在廣東,我想追求的跟別人不一樣,好像也沒有人能跟我怎么交流,沒人追求我這種風(fēng)格和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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