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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焰:藝術(shù)家不是為了賣才去做作品

中藝網(wǎng) 發(fā)布時間: 2010-07-03
“恰恰是因為他身上沒有任何附屬性,和當代藝術(shù)、當代中國的概念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才選擇托馬斯作為我繪畫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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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fā)中分的毛焰穿著松垮垮的牛仔褲和皺巴巴的T恤衫,臉上鼓出幾顆粉刺。

看上去,他像是一位藝術(shù)家或者一位縣城美術(shù)教師。他從杯盤狼藉的餐桌旁站起來,走向錄音筆,手里還拿著一杯雪花啤酒。

“喝點酒可以讓我更清醒。”他富有詩意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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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歲,毛焰已成為當代最重要,也是最難歸類的藝術(shù)家之一。

在各地藝術(shù)家紛紛北上,各種前衛(wèi)藝術(shù)、新潮觀念層出不窮之時,毛焰卻一直駐守南京,蝸居于郊區(qū)的畫室,畫畫、教書。當裝置、觀念、新媒體等藝術(shù)形式強烈地沖擊著傳統(tǒng)架上繪畫時,毛焰卻依然醉心于他的肖像畫。有論者稱,毛焰將這一源自西方的藝術(shù)形式,畫出了中國水墨山水的意趣。

“毛焰的動向與眾不同,從不逢山開路,遇水架橋。”詩人韓東說,“他不在現(xiàn)有的氣氛中尋求認同,也不在屬于未來世紀的幻覺中尋求支持。他更像是一個背轉(zhuǎn)身的旅行者,心目中的圣地在繪畫史的深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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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十幾年前,毛焰就確立了他的江湖地位。一幅《記憶或者舞蹈的黑玫瑰》,讓他躋身于“千萬俱樂部”。

當時,毛焰曾放言:“我希望畫面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局部都充滿表情?!睂τ谝粋€24歲即在大型展覽上獲獎的畫家,這無疑是他才華和野心的有力佐證。評論家栗憲庭也曾撰文表揚:“毛焰的作品放在歐洲任何博物館的大師作品前,都毫不遜色?!?br/>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毛焰開始轉(zhuǎn)向。他的轉(zhuǎn)向并不是危機的結(jié)果——如很多藝術(shù)家的慣例,正好相反,他剛剛抵達某個巔峰。無論從輿論或是作品所呈現(xiàn)的品質(zhì)看,榮光正徐徐降臨。大家翹首以待之際,毛焰卻古怪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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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焰出生在一個“繪畫世家”,從小在父親的熏陶下,開始繪畫的訓練。他經(jīng)常被父親帶著去看各種展覽,在父親的指導下進行基本功訓練。國畫、寫意、水彩、素描、對顏色和明暗的捕捉,每一項訓練都得到父親的細微指點。

1980年代末,毛焰考入中央美術(shù)學院?!案鞣N流派、各種風格在學校里交流、交融,師生之間幾乎沒有任何隔閡,心都是敞開的?!?br/>
他的同學中走出了劉小東、方力鈞、趙半狄等至今仍風頭強健的藝術(shù)家。

1992年完成的《小山的肖像》是毛焰早期以文化精英為對象的作品中最早的一幅,這幅畫在當年舉辦的“九十年代廣州藝術(shù)雙年展”上獲得“學術(shù)獎”,令毛焰名聲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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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早年的《小山的肖像》,到如今的“托馬斯系列”,毛焰的大部分作品畫的都是他熟識的朋友。

1990年初期,毛焰的肖像畫多以居住于南京的朋友,如蘇童、韓東、李小山等為模特。畫面形態(tài)與畫中人物的文化背景交互,拓展了肖像的思想縱深。“作品中或憂郁、或惶惑、或脆弱的文人肖像的所指,既是具體的個人、也是整個人類的面孔。”使毛焰嶄露頭角的《小山的肖像》,便是以“頭重腳輕”的俯視,流露出其當時“觀念性肖像”共有的敏感不安。

1995年,毛焰結(jié)識了南京作家韓東。那時,韓東正經(jīng)歷著人生的低潮。在毛焰眼里,失魂落魄的韓東是“最美的”。他拉韓東拍了照片,然后開始創(chuàng)作。后來,毛焰給這幅畫起了一個很抒情的名字——《我的詩人》。

1998年,毛焰參加舊金山的一個展覽,因為技術(shù)操作和翻譯交流的失誤,這幅畫被人以不到1萬美金買走,此后再無音信。對此事,毛焰一直耿耿于懷。

幾年后,紐約索斯比秋拍,《我的詩人》浮出水面,毛焰決定不惜一切把它拍回來。

“當時不少圈內(nèi)的朋友瞄上了這幅畫。經(jīng)過一番溝通,他們最終退出競拍?!泵嬲f,

“我最終以14萬美金的價格把《我的詩人》帶回了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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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焰的轉(zhuǎn)向與一個外國人有關(guān)。

1998年,毛焰遇到了在南京學習漢語的盧森堡留學生托馬斯·路德維德(Thomas Rohdewald)。這個高大、富有教養(yǎng)的歐洲人與毛焰相遇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此后他們經(jīng)常一起聚會、踢球。

有一天,毛焰突然開始畫起了托馬斯。從2000年至今,托馬斯幾乎成為毛焰筆下惟一的主角。他被畫家略去著裝、微閉雙眼、神思迷離,甚至不辨男女,成為真實以外的“擬像”。

如果說“前托馬斯時期”毛焰所描畫的對象有隱約的社會身份,有年齡特征和完整的姿態(tài)造型,到了“托馬斯系列”階段,這些因素全部被簡化了,毛焰筆下的“托馬斯”只是“徒具人形”。

有論者稱,拆解了意義的“托馬斯系列”,充滿了“空無”和“混沌”的東方玄學味道,在描繪者和閱讀者之間形成了具有無數(shù)可能的通道。

更多的論者則在猜測毛焰轉(zhuǎn)向背后的動因?!拔蚁胧遣皇敲嬖谀暇┐艟昧耍瑵撘颇蛘哂幸饨邮芪娜水嫻P墨趣味的影響?”栗憲庭說,“文人畫中的筆墨趣味所形成的獨特的灰度感覺,細膩而文雅,在繪畫性上有其獨特的創(chuàng)造性,這和文人寄情山水的散淡、灰色的人生體驗有關(guān)?!?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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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焰究竟為何如此鐘情托馬斯?

毛焰說,畫了那么多的托馬斯,實際上就是用了一輩子的時間畫了一張畫,而這張畫的主角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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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焰和托馬斯的故事,在圈內(nèi)是一個傳奇,也被他們的朋友朱文搬上了銀幕。在朱文的新電影《小東西》里,毛焰和托馬斯的故事被放置在了遙遠而偏僻的內(nèi)蒙古大草原。

前世,西方游客托馬斯借宿在中國牧民毛焰的家里,發(fā)生了一段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今生,毛焰和托馬斯又回到了他們的畫室。語境變了,但碰撞仍在繼續(xù)。

影片結(jié)尾,毛焰和托馬斯一起喝一壺10年的普洱。

“10年,足夠好了?!蓖旭R斯說,也是在評價他和毛焰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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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10多年前,賈樟柯在一次會議上看到毛焰,就準備把下一部電影的男主角交給他。彼時不知賈樟柯何許人也的毛焰,嘻嘻哈哈地把賈樟柯糊弄了過去。后來,賈樟柯的電影屢獲大獎,毛焰在朋友面前故作失落,唏噓不已:“我竟與戛納影帝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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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焰曾說:“快是藝術(shù)的敵人。”

這是一句箴言,而毛焰自己也是這句箴言的身體力行者。完成一件作品常常要耗費他很長時間,有的甚至長達幾年。有時,他會一遍遍地畫一幅畫,在過程中逐步放棄一些過于刻意的東西,讓作品漸漸趨于平靜和自然。有時,他寧可把未完成的作品拿去展覽,展覽之后再拿回畫室繼續(xù)修改。

毛焰說,反復描摹同一件事物,讓他有了一種近似修行的體驗。他對自我的“過度表達”始終保持高度警惕。他說:“繪畫是表達認識,這種認識不是完全個人的東西,不是個性,而是不停地對照、判斷和體驗。所以我后來畫人,就不太刻意去表達個人性,過于刻意的表達只能變得很狹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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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毛焰把工作室遷至南京東北郊幕府山,這是六朝古都將軍幕府所在地。毛焰的畫室是一個面積近400平米、高6米的空間,這個天光畫室讓畫家得以著手畫一些大幅作品。幾幅高4米的《托馬斯》是毛焰站在升降機上完成的。

2009年,毛焰在上海美術(shù)館舉辦了個展。對剛過不惑之年的畫家來說,它既是對過去十多年創(chuàng)作的檢視,也預示著新動向。毛焰將這次個展命名為“意猶未盡”——這正是他對自己繪畫人生的總結(jié):

凡事不要做到頭,留有余地才耐人尋味;有些東西才剛剛開始,還有更多的“意味”留待發(fā)現(xiàn)和體會。

是否當代不是衡量藝術(shù)價值的惟一標準

人物周刊:你從小習畫,而且從很小開始就知道要以此為生。畫畫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毛焰:繪畫是我生命的全部。所有的東西都和繪畫有關(guān)。包括交朋友,有個圈子,和他們?nèi)ネ?、去混,文化成績一落千丈。現(xiàn)在想起來,有的孩子在學校這個范圍內(nèi)完全是生活在恐懼之中。老師在我的心目中就如惡夢一般。我們這代人都有這種共同的經(jīng)歷,感覺老師能決定你的未來。就那時的心理承受力而言,他們隨便侮辱你的一句話,都會讓你覺得生不如死。但因為有繪畫,那段日子過得非??鞓?。

人物周刊:你是1991年到南京的?當時的狀態(tài)怎樣?

毛焰:剛到南京的時候,情緒非常低落,因為南京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地方,與我習慣的氛圍格格不入,所以頭兩年做夢都經(jīng)常回到北京。

人物周刊:請談談你和南京作家圈的交往。

毛焰:南京的作家,我最先認識的是韓東和魯羊。他們都是鮮活、有理想、又很純粹的人。因為和他們的交往,我讀了很多書。我一度感覺,他們寫作的狀態(tài)比我繪畫更為純粹。朱文是其中最有個性的一個。他做的“斷裂”運動,對年輕人有很大的震動。后來,他突然選擇去北京拍電影,大大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從這點上說,他極端自信。一些在很多人看來是很難做到的事,在他是蜻蜓點水,很容易就達到了。我還清楚地記得,他走的時候穿了一雙大頭皮鞋,臨出門前說:“我現(xiàn)在又一無所有了,就像一個藝術(shù)青年?!?br/>
人物周刊:在觀念藝術(shù)成為主流的當下,你的作品似乎一直與當代藝術(shù)的大方向格格不入。這是你有意的選擇嗎?或者說是你有意的堅守嗎?

毛焰:我沒有有意選擇,或者有意堅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的天性,順其自然。如果藝術(shù)關(guān)乎你的理想,那么它和當不當代就沒有必然聯(lián)系。我并不是在當代才開始繪畫,我從小就開始畫畫,甚至我畫畫的機緣是根植于我的父親。同樣,很多藝術(shù)家和他當時所處的時代也沒什么關(guān)系。是否當代不是衡量藝術(shù)價值的惟一標準。

人物周刊:如何看待技藝?何多苓曾用“技藝即思想”來評價你,你是否認同?

毛焰:我受過何多苓很多影響,我們都看重繪畫的一些基本道德。其實,與其說是技巧,我更喜歡稱它為語言方式。我所有的感覺都要通過這個語言方式來傳達,離開它我就會感到不自在,感到浮躁。

克制在藝術(shù)中是最重要的

人物周刊:1995年,你畫了《青年郭力》,副標題是“緬懷德拉克洛瓦”。你是具有古典情結(jié)的人嗎?

毛焰:我是古典情結(jié)非常濃重的人。我忠實于我自己的經(jīng)歷。到現(xiàn)在,我也經(jīng)常會看那些古典大師的作品,并被深深觸動。其中包括法國的德拉克洛瓦、西班牙的戈雅、德國的丟勒以及荷蘭的維米爾。這4個畫家是我一生的摯愛。在這些作品面前,我覺得藝術(shù)家的個人性并不是那么重要,盡管這些畫家都是極具個人性的大師。他們的高度令人敬仰,為之神往,是我精神上的指標。我愿意我這輩子的繪畫都是向這些大師致敬。在我看來,我們的個性其實是與生俱來的,在作品中刻意渲染自己的個性是沒有必要的。我曾經(jīng)看過弘一法師抄的一個佛經(jīng),最大的體會是,他肯定不是在寫書法。那么大的一個佛經(jīng),他寫的所有字都是一個字,每個字沒有任何區(qū)別,一絲不茍,工工整整,沒有去表現(xiàn)所謂的“書法的魅力”,或者對經(jīng)書的感悟。過度證明自己是很可悲的事情。

人物周刊:你是怎么開始畫托馬斯的?

毛焰:托馬斯并不是我刻意要描繪的對象。其實,恰恰是因為他身上沒有任何附屬性,和當代藝術(shù)、當代中國的概念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才選擇托馬斯作為我繪畫的對象。

人物周刊:你的作品非常沉靜,在生活中你是個沉靜的人嗎?

毛焰:生活中我并不是一個安靜的人,相反,甚至可以說很放縱。只有進入繪畫當中,我才會沉靜下來。

人物周刊:這是一種克制?克制在藝術(shù)中重要嗎?

毛焰:克制在藝術(shù)中是最重要的東西。你可以在局部迸發(fā)出感性的力量,但在相當長的時間里,你需要某些恒定的東西。不要輕易地去追求所謂藝術(shù)上的快感。

人物周刊:你畫畫時的狀態(tài)是怎樣的?

毛焰:泥沙俱下,五味俱全:沮喪、失落、敏感、暴躁、痛苦、孤獨、寧靜、自我陶醉、自我滿足。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待現(xiàn)在的展覽機制?有些藝術(shù)家為了參加展覽往往要做大量藝術(shù)之外的事。

毛焰:理解,但我做不到?,F(xiàn)在的藝術(shù)家很遭罪,因為藝術(shù)的主角不再是藝術(shù)家,而變成了藝術(shù)圈里的權(quán)勢人物。

人物周刊:對參展和賣畫,你似乎都有所保留?

毛焰:為展覽去畫畫是一件備受折磨的事,出于商業(yè)考慮就更令人窒息。不賣畫對我來說是一件太經(jīng)常的事。我相信,藝術(shù)家和收藏家之間是有緣分的,藝術(shù)家不是為了賣才去做一個作品。錢很快會花完,作品卻看不到了。在這個事上,藝術(shù)家經(jīng)常會矛盾、掙扎,而我通常采取的方式就是放棄。

人物周刊:你的風格并不主流,但你的作品卻可以在藝術(shù)市場上獲得廣泛的認同。你覺得原因是什么?

毛焰:到今天為止,我自己從來沒有送出一幅畫去拍賣。你在拍賣市場見到的畫,都是以前收藏我的作品的人去拍賣的,和我沒有一點關(guān)系。不僅如此,市場甚至給我?guī)砹素撁嬗绊?,讓我感到不安。這也是我非常警惕市場的原因,它會影響到每一個人,甚至影響到你的生物鐘。

人物周刊:藝術(shù)圈是名利場嗎?你如何看待名利?

毛焰:每個時代的藝術(shù)圈都是名利場,太多考慮這個會影響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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